劉備嘆道:“女公子太過自謙了,如今曹操不過幾個月功夫,必來攻,備心中着實擔憂。女公子若已有策,還請務必用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呂嫺笑道:“何故發愁?況我父是當世飛將,豈容他曹操圖于徐州?皇叔放心,我父與皇叔合力,定能退曹,屆時自歸還徐州,我與我父再另尋旁的城池安置也好,我看兗州就很好。”
聽她說呂布是飛將,無敵之人,劉備心裡咯噔,聽她就是不提退曹之軍策,嘴緊若蚌,他也是心中咯噔一聲,然而,他問的卻是,“兗州本已是曹操治下,倘要搶爭,殊爲不易,若能退曹,已是大功,何苦還要與曹操爭奪,與虎口奪食,早晚被他所圖。還請女公子不要爭,徐州既已是奉先所駐,備豈能再要回?!”
你來我往,當然是推拒一番。兩人自都非真心。
劉備道:“曹操身邊謀士許多,兵多將廣,若親發兵至,恐不能敵。郭奉孝,是當世鬼才,女公子莫非還無良策?!”
呂嫺笑道:“有何懼?!我父有公臺,何懼他之有?!”
劉備嘆了一口氣。
“皇叔別擔心,兵不在多,在精,將不在多,當在勇,而謀臣,不在多智,而在全局。”呂嫺道:“疲師於此,何懼之有?!”
劉備估計她是不會多說了,便只能作罷,十分有禮的告辭,又往徐州城去了。
他們走遠了好一會,陳登狀似無意的匆匆過來了,如果忽略他微急的急促喘聲的話,當真是無意。
果真是心上人,急不可耐成這般。
人家劉備也沒能替你說上一句話啊,你急個什麼?!
呂嫺心中吐糟加鬱悶,卻笑道:“來見劉使君?不過劉使君未曾提起你,一心一意的只想探我可有退曹之策,我一介弱女子,哪有什麼退曹之策?!與其關注我,倒不如問問你的現狀呢,也不知道劉使君是不是忘記了,一心的只顧着張飛,也難爲劉使君,如我一般收拾我父的殘局,他也得收拾張飛急怒之下惹出來的殘局……”
呂嫺跟話癆似的,囉嗦一堆。核心卻只是想扎他的心。
然而陳登不管心裡怎麼想,終究是執念的,聞言也不聽她說完,忽的掉頭又走了。
“……”呂嫺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
臧霸道:“女公子就不怕真的將陳登逼到去投奔劉使君?!”
“也許吧,”呂嫺自嘲道:“他若是真想去投奔,也許如當年韓信棄項羽奔劉邦,不過,韓信在劉營尚有不得用之嫌,他陳登,也未必能被劉備所用,劉備那可沒有一個蕭何能慧眼識人。”況且也要陳登有這個勇氣,況且他也不是韓信。其實他若不是也有這樣的顧慮,何必要等到現在?
一愁不能用,二愁被劉備所猜忌,他本是徐州人,在呂布手下日久,又與曹操勾勾搭搭,陳登不擔心嗎?!他又何嘗心中沒數?哪裡會真的看不出來劉備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同……
況且陳登的文治武功的才能也不過是中上之才,以劉備現如今對大才的渴求,對立足之地的渴求,以及對天下局勢的分解,尋到隙機的可能,陳登自認也無法勝任。
諸葛一旦出茅廬,他陳登依舊還是靠邊站。
追去投奔的風險太大了,而且還斬斷了後路。一再遲疑,以至於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大謀略,經天緯地之才,陳登還是稍欠缺一些的。
而現在,他放不下心中的矜傲,與呂布陣營算是僵持住了。
其實呂嫺拿他也沒辦法,他就是不肯臣服,她只能受着。
眼睜睜的看着他與劉備隔天河相望,一副有情人終不能眷屬的樣子。
這事不能想,一想就心煩了。
“宣高,我欲組建一支征伐王師,欲用你將其中一軍,你可願意?!”呂嫺道。
臧霸定定的看着她,沒有點頭,內心掙扎不已。
“不着急,等另一個人來了,你再決定也可。”呂嫺笑道:“我對元龍尚有耐心,對宣高更是。”
臧霸聽了心癢難耐,道:“另一人是誰?!”
“常山趙子龍。”呂嫺神秘的笑道,“等到了時機,我將他賺來。”
想要趙雲來,只怕比臧霸更難搞定。
臧霸像個叛逆熊孩子天才,對付熊孩子,你得比他更有本事,讓他心服口服,他自然也就服了,雖然表面上可能還是不會太服你,但必定是心服的。他對世俗之禮,是不在意的。
可是趙雲不一樣,他內心極潔,像個不塵的蓮花,相當於常年霸榜的學霸,超級好學生,這個學霸不僅武藝出衆,而且人品高潔,光有本事讓他服氣,他也未必肯服你,口不服心也不服,既便是賺來,他也必定不會折服於呂布。所以他在公孫瓚處半匪半寇半將,不倫不類的混着,也不肯去投袁紹或曹操。
所以,要等待時機啊。
“有你們二人執掌王師,如建一支雄獅,以後北伐中原,定所向披靡,無往不利。”呂嫺道:“待以後他來,可要好好相處啊。”
第一次見臧霸的時候,她就有這個念頭了。他們二人,是絕配。一攻一守。都是悍將。
臧霸眼眸微明,道:“北伐?”
“袁紹,曹操,蜀中……”呂嫺道。
“原來女公子心中籌謀已至如此之長遠。”臧霸道:“那趙子龍現在何處?!”
“在公孫瓚處,或已敗走,落草爲寇,”呂嫺道:“我已派人去尋,總能尋來。”關羽張飛她是不想了。然而趙雲,她總得想辦法請來徐州。豈能便宜了劉備。
臧霸沉默良久,道:“恐溫侯之名,無人會附。”
“檄文已發,天下側目,”呂嫺道:“總有希望,不是嗎?!”
臧霸沉默。
“待退了曹操,宣高可願與我親自去一趟,”呂嫺道。
臧霸道:“何時?”她竟算到那時了嗎?!還是有什麼打算,必須要離開徐州?!
臧霸不知道她算到了多少步,只知道她定有打算,絕不只是爲了請趙雲這麼簡單。
這個女公子,一肚子的計謀。
“退曹不過是今年就能定局的事,”呂嫺道:“不過明年春,便是圖袁之時,那時,便可出徐州一趟了……順便將趙雲給賺回來。”
臧霸生了警惕,道:“你想做什麼?!算計袁術?!”
“退曹若成大功,呂布一戰封神,誰不忌憚我父?!袁術還能坐得住?劉備自然也是,他與袁術必要圖我,我只要趁勢離開一段時間,就可引蛇出洞。他們三個發酵一二,再一舉圖之!立可吞袁,定一方之土而盼天下。”呂嫺道:“退曹若成,天下人自也知我之名,我若不在徐州,他們也能安心不少……”
“你想詐劉袁二人?!”臧霸熱血上頭,道:“你,你怎麼能算到此種地步?!”
呂嫺只笑,道:“我對宣高不避嫌,還請宣高也必不要防我,我再有計謀,也不會害宣高。楊弘這幾日想也能回壽春了,我在呂營等宣高來,定退曹之策。”
臧霸渾身一震,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氣吞山河之勢。
他擡手拱起一拜,“定來!”
這是交託信任,換他的真心。
而臧霸阻擋不了這樣的信任。
只是他這樣的人,與好學生不同,既便是默認了交出真心,也絕不會說出口的。
呂嫺知道他願意來,就說明他已經是呂營中真正的核心力量了。
呂嫺哈哈大笑,道:“我父有宣高輔佐,如得一雄獅坐陣。他日組建軍馬,北伐中原,蕩寇凌志,威服四夷,天下歸心。此謂之英雄立名耳!宣高,我很高興,有你參與!”
既便是性情冷淡的臧霸也升起熱血來。
若只有呂布一人,臧霸不可能交付真心臣於呂布,於諸雄爭霸之中,呂布早晚不聽人言而敗死。
然,他有此女輔佐,繼承遺志,天下之事,已經不可知了。
臧霸不能抵禦這樣的吸引。他想看一看呂營中人能走到哪一步。想看一看這位女公子,到底算到了哪一步。
與其說,陳宮,張遼等人有九分是忠於呂布的話。那臧霸完全是被呂嫺之才略所吸引而來,他雖服呂布之勇,然,真正忠誠的,只有呂嫺。
傲氣之人,不會輕易交付忠心,一旦交付,卻願盡忠而死。
呂嫺太高興了,忍不住輕唱起來,“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同仇,夷徵四方……哈哈哈。”
臧霸聽了,內心好笑。縱使她表現的老謀深算,然而,內心裡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是個孩子。
而他願意奉爲主,保護其身,以存其太平之志。
是的,太平。
“王道蕩蕩,必從民心,民之所欲,亦我從之,爲之君,作之師,以綏四方,民心所歸,太平所仰……”
……
亂世諸雄,唯霸道是爭。然,她卻以王道自諍於心。
欲興師北伐,很好。
劉備到了徐州,帶着關張二將又備了禮向呂布賠了罪,呂布今日依舊耐着性子,無有昨日的半分不耐,劉備亦是訝然不已,脫了身,在城中便去尋楊弘,一時遍尋不得,便知怕是難以請他去小沛說話,或是再言及女公子之事了,便道:“且回,且讓孫乾在他回程的半道上等候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