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的笑容讓顧邵害怕,來之前以爲的順天行事的念頭轉瞬間煙消雲散,“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顧邵此時心中已經瞭然,誰說這個孫郎喜武厭文,不通謀略。
書中暗表,孫策爲何會有如此作爲呢?原因就在半年前的一天,孫策少有的感覺到頭暈,一陣咳嗽甚至帶着血絲。這可讓孫策吃驚不小,此時正是孫氏內憂外患之日,若自己有個三張兩短孫氏又如何在江東立足。所以 他瞞着所有人去找東吳名醫看病,剛到半路上,迎面遇上了左慈,左慈看到孫策就直接開口道,“孫郎且慢,君有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
孫策不知左慈目的爲何,只當是江湖術士想要詐騙自己,懶得搭理,誰知左慈不離不棄,“孫郎所憂,道人倒是有解決之策。”
孫策聽到此話終於停下腳步,轉過頭來,“道長可願隨我回府喝杯香茶。”
回到府上孫策給左慈進了香茶,開口道,“道長說我有病,莫非是掐算所得?”
左慈笑了笑,“哪有什麼掐算之術能知道他人病症的,慈只是用了四診之望聞之法。《難經》有云,望而知之者,望見其五色,以知其病。聞而知之者,聞其五音,以別其病。根本不是什麼玄妙法術。還請孫郎伸手讓道人切脈問診以確病症。”
孫策覺得這個道士還真有意思,要是其他人恨不得把自己捧得神乎其神,若神仙下凡一般纔好呢,這位居然反而說破自己的玄機。孫策伸手給左慈,左慈給他切了一炷香的脈,臉色不見變化,但是語氣沒了剛纔的隨性,“孫郎是否今日長感腹痛,清晨早起有頭暈目眩之感。”孫策點頭稱是,左慈那手按在孫策左腹,雖然不見用力,但是孫策卻感到一陣劇痛,饒是他英雄氣概也疼的冷汗直冒。這時孫策算是徹底相信左慈的話了。
孫策開口問左慈,“此病可還有救?”
左慈搖搖頭,“人力有窮,孫郎雖然自小武力過人,但是身體受到的勞損也勝於常人,此病正是由此而來,若要根治就要如今遠離世間紛爭,歸隱山林,潛心靜養。在加上藥石調養。方可得一善終。”
孫策一聽要自己這是急流勇退那和自己死了有什麼區別,自然不從,“不知可還有其他方法?”
“我知孫郎不會答應,故此搖頭,君若不聽我言,最多還有一年陽壽,必定落個英年早逝。”
孫策黯然,能活着誰又想死,可是此時自己離開又怎麼面對四大家族的迫害?怎麼平定山越的匪患?誰又能擔起孫家的大業?孫策突然想到剛纔左慈說有辦法幫自己,起身對左慈深鞠一躬,“道長爲何要幫孫某?”
“皆是因果,”左慈道,“早年慈修行時得陸駿(陸遜的父親)舍死相救,受人滴水之恩都思涌泉相報,何況救命。所以今日左慈特爲陸家前程來求孫郎。”
孫策一聽暗自點頭,他也知道陸家的事,此時陸家風雨飄搖靠的就是那個年輕家主在三家之間低眉順目周旋存活。左慈既然爲報恩而來,想來已經有了全部的打算,“還請道長教我。”
“此事不難,孫郎既有決斷,這以後可以對四大家嚴厲一些,再讓二公子孫權暗中寬慰,收買人心。到時二公子可成衆望所歸。”
“此計是好,只是那四大家家主可不是那麼容易收買的,若策一死,只怕權弟會受他們欺負。”
“無需理會那些家主,他們受逼迫太緊,自然會生殺心,只要孫郎反用其計,藉機殺了他們,四大家可平。”
孫策知道左慈這個計謀自己可謂九死一生,不過反正自己也是死,能留給孫權一個安定的江東也算死得其所了。
回到現在,孫策看着顧邵,“原本以爲你們早該動手了,誰知你們太沒有氣概了,無奈只好讓左慈給你們說了個玄乎的故事,不曾想你們還真上鉤了。”
顧邵被孫策說的又羞又怒,“你以爲殺了我們幾個家主,三大家會和你們善了嗎?”
“這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孫策已經有點站不住了,扶着身邊的一棵大樹,“只要你們一死,各家爭家主之位都忙不過來,哪有閒心找我孫氏復仇,而我二弟早和三家中才俊暗有交往,那些人想要家主之位爭着找我二弟當外援還來不及,哪會爲了一個死人得罪我二弟。”
顧邵聽孫策一口一個二弟,全然不提自己,知道他已經動了必死之心,顧邵轉念又一想,當即大笑,“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你身受重傷,我只要看着你死了,然後回去告訴另兩家,孫策欲滅世家,到時二家必定與邵聯合先剷除孫氏這個外患,我們有這個財勢養活一個孫氏,自然也可以扶植一個聽話的孫氏。而你依然還是天意之下的一個短命鬼而已。”
“此處只有孫策一個孫家人,不管什麼人看都是你們刺殺未遂,被策拼死擊殺。”
“天下的道理都是人說出來的,只要我活着告訴世人,你一個死人又如何反駁。”顧邵此時已經是一副最好勝利者的笑容。
“所以策不會讓你活着出去。”孫策說話間,整個人往前一倒,彷彿被什麼東西絆倒一般,顧邵以爲孫策走路都走不穩了,卻沒想到孫策藉着前傾之勢,一腳將掉落在地上的寶劍踢了出去,那劍如蟄伏草叢許久的毒蛇,突然暴起,閃電般直撲顧邵的胸口,顧邵的勝利笑容還沒有堅持多久就成了最後的笑容,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劍柄。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
孫策看看倒地的顧邵,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策的配劍在你身上,三家刺策之事你們難逃其責了。”說完仰天長嘯,“天要亡我,非爾等凡夫俗子可爲。”說完一口鮮血咳出,再也站不住了,整個人跌倒在了樹林。將死之際,孫策費力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腦中回想起左慈給自己丸藥時的話,此藥名爲降塵,可激發人的潛能保胸中一口生氣不散。孫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吞下丸藥。
待孫策再睜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牀榻之上,其妻大喬正趴在牀邊大哭,牀邊站定孫氏衆人和張昭一衆文臣,此時周瑜即各武將在外善後山越事宜並不在此。衆人見孫策睜眼急忙上前,孫策掃了一眼衆人,不見太史慈及陸遜,他用眼示意孫權,孫權知道兄長意思,“子義因心中怪罪自己,在屋外跪着不肯入內。”
“此是策一人所爲,權弟不可怪罪他人,當好生善待賢才方爲人主之道。”孫策這話自然不單指太史慈,他聽孫權隻字未提陸遜,知道他正怪罪陸遜阻止他去救孫策,所以善言提醒孫權。無奈的是孫權最終還是沒有過得了心中的坎,陸遜一個堪比周瑜的大才做了近十年的海昌縣令,直到周瑜身死才被再次召見。
孫策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多勸無益,他在大喬幫助下勉強坐起身來,“諸位大人今天下方亂,以吳越之衆,三江之固,大可有爲。還請可謂大人好生輔佐我弟。”然後叫大喬拿來了印綬叫他交個孫權,“若舉江東之衆,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創業之艱難,善自圖之!”孫權聽到孫策這一番遺言,自己幼年就死了父親,是孫策如兄如父將他帶大,如今連孫策也要離自己而去。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孫策又看看自己的母親吳氏,“做兒子的不孝,如今卻要先母親一步離世,不能奉孝母親膝下,今權弟坐領江東,還請母親朝夕訓誡支持,父兄所留舊人,千萬不可怠慢,讓人說我孫家人情涼薄。”吳夫人泣不成聲問孫策道,“只怕你弟弟太過年幼,難以擔當大事,若如此又當如何?”孫策輕輕搖頭,“權弟之才勝兒十倍,足以擔當大任,倘若真有難斷之事,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只可惜公瑾不在身前不能當面囑咐。”然後又叫孫家衆人上前,“我死之後,汝等當併力輔佐仲謀,族中敢有生異心者,衆共誅之;骨肉爲逆,不得入祖墳安葬。”衆人哭泣領命。最後他將大喬叫到面前,“遙想當年初嫁之時,策許卿以白首,然身不由己還請夫人莫要怪罪。若來日你妹來見,可囑咐其轉告周郎,盡心輔佐吾弟,莫負了我兩相知相交。日後只怕要苦了夫人了,還請照顧好幼兒。來生策必報妻恩。”此時的大喬已經哭的聲嘶力竭,一口氣沒緩過來暈死過去。孫策擡手指天,大喝,“待來世,再與你一戰。”言罷,手掉了下來,江東小霸王閉上了雙眼與世長辭,時年三十,與霸王項羽同歲而終,故有天妒英才之說。
孫府一片肅穆,來往弔孝的人絡繹不絕,府內哀聲一片,孫權跪在長兄靈前,三天三夜不曾起身。也遲遲不提坐領江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