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盤山陳家寨內,一塊做爲習武場的空地上,已聚集起百十多個黑衣人。他們都是陳調的門客。
門客制度在戰國時期興起。到東漢時已經沒落了,也只有陳調這樣的遊俠氣頗重的豪強,會不惜散盡家資接待收留來自五湖四海的門客。
門客平日爲主家豢養,關鍵時刻自然要爲主家赴湯蹈火,肝腦塗地。這是門客的處世原則。
陳調給他們做一番慷慨激昂的動員時,旁邊的馮宇卻仔細打量着這些門客。遊俠豪強的門客果然還是遊俠。馮宇一眼就看出,這百十餘黑衣人都有些功夫,而且還不低。
等陳調講完,馮宇問道:“他們配有甲冑嗎?”
陳調回說:“啓稟君侯,本是沒有的,因爲郡裡不讓私藏兵甲。但現在有了,蘇太守在南鄭被圍前就臨時調撥來百餘套札甲。當然它們沒有君侯親衛的甲冑那般精良。”
他說這話時,陳家寨的家僕已搬來大量札甲,這些門客遊俠開始穿戴起來。
……
清晨辰時,卻沒有太陽,天空還飄下幾絲細雨。
南鄭城東門外,已聚集起大批人羣,將一塊空地團團圍住。空地三面圍的都是南鄭城中的平民百姓,一面是五斗米道的鬼卒兵卒。兵卒隊列正中,面向空地的位置還搭起個半仗高的小木臺。
空地中央放置着一個青銅大釜,堆積在它底部的柴堆正熊熊燃燒着。被火舌舔舐的大釜中,已是白湯滾沸,霧氣蒸騰。
突然傳來幾聲號角鳴響,這顯然不是軍號的聲音,而是類似巴蜀地區巫師慣用的號聲角。數名鬼卒兵士將赤膊上身,被捆的像糉子一樣的趙嵩提將到空地上。
周邊人羣伸長了脖子,以爲鬼卒現在就要將趙嵩丟入釜中烹煮。誰知,隨着一陣絲竹銅撥之聲,木臺上行來一個手持桃木劍,身披道袍的人。他是張修手下的一名祭酒,特奉張修之命前來做法。
在萬衆矚目中,他已手舞足蹈,口中唸唸有詞:“太上老君教吾殺鬼,與吾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急急如律令!”
道士唸到此處時,將桃木劍向前一指,而後兩眼一翻白,整個人突然僵立在臺中,如同雕塑般。衆人一看--這位真是神仙附體了!
誰知衆人這念頭剛起。那道士就像個木樁般,直挺挺向前撲倒下來。衆人頓感莫名奇妙,這是做的什麼法?
待他們定睛觀看,這才發現道士腦後插着一支箭!特別長的大箭!這箭是典青用長弓射來的。
人羣立刻一陣騷動,近旁的鬼卒卻是大驚失色。機敏的人已經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高呼起來:“敵襲!有敵來襲…”
他們話音未落,百十支亂箭從鬼卒軍陣的後方拋射而來。密集的陣列,密集的箭矢,且鬼卒的甲冑就是個札甲肚兜,後背並沒有甲片覆蓋。最終產生的效果就是呼啦啦倒下去一大片人。
未亡於利箭的鬼卒們已聽到馬隊奔騰的聲音。等他們扭身回頭張望時,果然百餘戰騎如同旋風般向他們襲來,可以清晰看到他們還在彎弓搭箭。
這些戰騎旁邊草叢中,還有二三十條快速奔跑的黑影,猛一眼看過去,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又是一輪箭矢襲來。這次鬼卒們已看清那些猛撲過來的黑影是什麼了。竟然是兇惡的攆山犬。眨眼的功夫,二十多條攆山犬就將各自目標死死咬住,淒厲的哀嚎聲不斷響起。
亂箭,惡犬,如同迅雷般的突襲,讓猝不及防的鬼卒混亂成一片,他們每個人都在奔跑躲避,即使那些將官也不例外。整個軍陣早就不成陣型。
馮宇的親兵斥候們催動着戰騎,揮舞着繯首鋼刀衝入敵陣。馮宇也策馬衝殺在其中。片片刀光中,鬼卒的屍身如同倒伏的莊稼般一層層倒下。血雨腥風裡,不時還能看到飛落的人頭斷肢。
除此還有三十名陳家寨遊俠各提兵刃,衝了上來,他們專挑鬼卒中品階較高者擊殺。
也就十幾息的時間,鬼卒軍陣被完全鑿穿衝散。那幾名押着趙嵩的鬼卒要麼四散而逃,要麼命喪當下。另外三面,圍觀的南鄭平民早就一轟而散,紛紛向城中跑去。
張魯也早就被親衛簇擁着向城中退去,他不時還扭頭觀看一番。
“快!快去報告師君,讓他調大軍圍剿來敵…”一名鬼卒的將官催促着自己的部下說道,話還未說完,一柄利劍的劍刃就從他胸口穿了出來。
那邊,已有馮宇親兵將趙嵩提到馬鞍上,策馬向外奔去。馮宇看目標已經達成,便吹了聲口哨,帶着自己的親兵衛隊向外撤去。這口哨只是吹給遊俠們聽的。遊俠們立刻向外狂奔而去,百餘仗外停着他們的坐騎…
從頭到尾,整個營救過程不過半刻鐘時間。
等對方撤去。混亂成一片,四散開來的鬼卒們這才重新集結起來,他們依舊驚魂未定。早有將官氣急敗壞的叫道:“快,快去通知師君,派騎兵追擊!”
實際上,早就有人跑去軍營稟報這一緊急情況。只是現在張修的軍營也面臨着一撥“亡命之徒”的瘋狂衝擊,沒人理會東門這邊的事。
陳調和七十名遊俠仗劍強闖張修大營。張修有了上次教訓,早就加強了戒備。他們衝入軍營大門二十餘仗,便被蜂擁而至的鬼卒攔住。
剩餘二十餘名遊俠護衛着他,迅速的向軍營大門外撤去。等陳調跑回藏於軍營外樹林中的坐騎上時,他身邊只剩三四個人了…
小半個時辰後,大股鬼卒騎兵向馮宇等人撤離的方向追來。然而他們一無所獲,馮宇陳調等人早已無影無蹤。
他們只是在南鄭城五里處的原野上,發現五十具屍體。這些屍體橫七豎八的倒臥在草叢中。他們是張修的外圍巡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