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鐵騎出城，帶起遮天蔽日的煙塵。
關羽騎着一匹高頭大馬，神色冷峻。三尺長髯垂到胸腹處，飄飄揚揚的，頗爲威武雄壯。當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一身翠色的打扮，尤其那頂鮮綠的頭巾，絕對會跟袁熙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他穿衣服是有講究的。
這年頭，地位低下的人才穿青色，關羽出身草根，一向鄙夷士大夫，所以便身着青衣，以示不忘本之意。
不過，他怕是沒想到，等到再過幾百年，士子的服飾也會是青色的，因爲，要讀書人也不忘根本，曉得自己並非高人一等的存在，二者倒是殊途同歸了。並且，這種傳統到了20世紀後，就成了許多人所吐槽的校服。
校服之所以醜，正是有讓讀書人不忘根本的意思在，別把自己太當回高高在上的精英分子。
眼下，他身上的青色只是讓他在一堆土黃色的傢伙裡顯得格外奪目。
叫罵的小卒大約是沒想到，堂堂關羽，對付自己這種角色，居然會這麼大動干戈，一時間竟然還呆住了好一會兒。
等對面洶涌的騎兵浩浩蕩蕩過來時，才慌忙回身，趕緊溜爲上策。
“鼠輩！”關羽輕斥一聲，拍馬趕上。
只不過，這位叫陣的小卒是得到郭嘉授意的，騎的是曹營裡頭最上等的那一序列的馬，尋常人還真不能趕上他。
越是如此，關羽就越是焦躁。
如果連個罵自己的人都逮不住，那他顏面何存？出來混靠什麼？當然是面子果實啊！噢，就這麼被羞辱一番，然後輕飄飄放過，他不要面子的啊？
無論如何，這個傢伙是死定。
可關羽並沒有《死亡筆記》，也不太擅長騎射，因此，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傢伙可惡的臉越來越遠，逐漸化爲一個小圓點消失。
“追！”
暴怒下的關羽很難說有什麼理智在，更何況，連着多次大敗曹軍，他已經不把曹操的軍事實力放在眼裡了，就算遭遇戰，有這麼多騎兵在，他又有何懼？碾過去便是了。
老實講，這些天來的一味防守，已經讓他對劉備和陳登定下的政策頗有微詞。
明明能夠一戰勝之的事情，偏要玩這麼多花活幹什麼？
正好，拿這個無知無畏的小兵腦袋祭旗，順便拿下豫州幾個郡，給曹操一點顏色瞧瞧，也好讓大哥跟那個陳登明白，自己關雲長是何等樣的本事，需要什麼陰謀詭計？
………………
“陰謀詭計？不存在的。”
郭嘉顯然對於自己的計策被評爲陰謀很是不滿，抗議道：“主公，對付這等蠢漢，還須我耍什麼陰謀不成？”
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些怪癖。
郭嘉的怪癖尤其多。
除了喜歡一邊吃東西一邊想計謀，以及逛窯子找樂子外，他最大的怪癖就是，享受智商的優越感。
關羽雖然作戰勇猛，可在郭嘉的眼裡，無疑是個蠢漢，而對上蠢漢，他無論如何是不會有什麼優越感的。
打個比方說，大家同在TOP3的學校，彼此見面肯定是沒啥優越感的，除非其中有個人說：“你是TOP3的？哦，我是TOP2的。”此外，一羣TOP3的在500開外的人面前，多半也不好意思有什麼優越感。
“奉孝的計謀，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關羽真會上鉤不成？”
曹操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這個計劃最重要的一環就是能夠把關羽引導陷阱裡，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正議論間，好消息便傳來：關羽已經闖入西郊，開始鬼打牆。
“天助我也！”曹操撫掌大笑，“命子孝奇襲吧！”
等傳令官走後，曹操便開始暢想自己拿下徐州後的美好生活了。
這算是他老曹的一個老毛病了，容易翹尾巴，事情沒做完就會忍不住沾沾自喜起來，很是接地氣的一個毛病。
“待滅了劉備，剩下的，也就袁紹可慮了。”他浮想聯翩道，“如此一來，恐真能成就不世之偉……”
話音還沒落，就聽外頭風風火火闖進一人，急急忙忙道：“大事不妙了主公！張繡，張繡奇襲了汝南！”
“什麼？！”
曹操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生出一絲荒誕的感覺：就南陽那個破地方，張繡居然還敢再來捋虎鬚？不會是情報處什麼錯了吧？
“怎麼回事？”他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頭道，“慢慢說，別漏了什麼。”
來的是樂進，他個頭比較短小，站曹操身邊都顯得矮了一頭，不過一臉的兇悍之像，屬於濃縮的就是精華類型。
曹操東征前派他駐守汝南，是信任他在文治與武功兩方面的實力，沒想到，還沒過多久，就親自跑了回來。
不客氣地在桌上抄起一個水壺，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個精光，任由水順着鬚髯留下了，沾溼了衣襟。樂進這才抹了抹嘴巴，長嘆了一聲，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道來。
就在曹操東征開始後不久，一向在南陽很是安分守己的張繡卻忽然發動了突襲，一夜之間拿下了郎陵，並趁着汝南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又一鼓作氣連下三城。等打到平輿之時，已經可以說是如同砍瓜切菜，再無回天之力。
曹操的神色變得嚴峻了起來。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自己東征時，邊境出亂子。
結果，就來了個大亂子，連汝南都丟了。
兵力基本上集中在北面和東面，屯聚汝南的，不過區區萬人，而且也沒有太多良將與謀士，自然是非常容易突破的點。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張繡居然有這種勇氣。
在曹操印象裡，張繡可以說是出了愚忠外毫無存在的人，可就是這種人，他居然敢來汝南的地盤上撒野。
他看了一眼郭嘉，後者無奈地聳肩道：“天不亡關羽，非戰之罪。”
這個意思很清楚了，只能放過自投羅網的關羽。和穩固的後方比較起來，開疆拓土並不算什麼，得有命來守，也得有福氣享受纔是。
曹操不是沒有決斷的那種人，他只消沉吟了片刻就做出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