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建興二年臘月二十四,辛卯日,五九寒風陣陣。
魏主曹丕身着白衣,引領素裝的皇后、公卿百官出雒陽西門,在西郊平樂觀廣場向趙公馬超請降。
馬超如今積蓄兩撇精緻的小鬍子,金銀絲線刺繡的緋紫戎袍閃耀光彩,如同天上的神將。
他端坐青傘蓋戎車之上,靜靜看着魏國君臣隊伍出現在的視野,並向他緩緩移來。
寒風中,僅僅穿了三層白衣的曹丕還沒有穿靴子,腳上就穿一雙襪子,此刻也踩的髒兮兮。
與當年請降的孫權一樣,曹丕脖子上也掛着印璽,不同孫權兩顆沉甸甸、拳頭大的金印,他的是那顆傳國玉璽。
馬超遲遲不動身,請降儀式已經開始,只能讓魏國君臣走完全部的過場,走到馬超面前乞降、投誠。
郭女王攙扶着左臂曹丕,曹丕猶自強撐着,他右手也抓在郭女王手臂,身子一陣陣的顫抖。
仍舊咬牙堅持,身後跟隨的公卿羣臣哭泣而行,或垂淚低頭,或暗暗咬牙。
道路兩側,是持戟、司戈的北府甲兵,皆盛裝而來,揹負青紅兩杆戰旗,北府標誌的鎧甲外罩着青質紅邊的對襟號衣。
已是冬日,他們頭盔護頸內裹着圍巾,圍巾代替口罩遮住口鼻,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縫,看不到具體的表情、神態;而呼出的白氣已經染白了頭盔前立,顯得幽森、冷酷。
待曹丕走近了,馬超身子微微前傾,右肘撐在椅子扶手,握拳撐着自己下巴,略歪頭打量越來越近的曹丕。
穿着淡薄的曹丕已快凍僵,可想到被馬超半路扣押的兒子,又不得不強撐着。
身心俱寒,在郭女王攙扶、推搡下,他終於來到馬超戎車前。
可他已快昏迷,嘴脣凍得青白,哆哆嗦嗦吐不出聲音。
郭女王哀聲大呼:“罪臣曹丕自知天命所在!今率雒陽文武官吏五千七百餘人,兵士八萬六千,人口二十萬戶歸順天命,祈望接納。”
馬超坐正身子,依舊靜靜望着曹丕。
想起了許都被殺的一家二百餘口人,想起了天水冀城城頭上,自己妻妾、兒女被一個個砍死,腦袋丟到自己面前的場景。
然後又是自己妻子董氏母子被曹操送給張魯,張魯一劍刺死兒子的場景;妻子也被閻圃納入後宅。
之後又是這些年轉戰天下,雖然不斷勝利,可並無多少快樂。
哪怕現在抓住曹丕最在意的兒子,將曹丕折磨的如同死人……可同樣的,感覺不到一點痛快、快樂。
有的只是一種釋然,哪怕現在死了,也能輕鬆一些,可以擡起頭去與家人團聚。
此時曹丕已然凍僵,兩腿顫顫已然凍硬、凍的僵直,不論身邊郭女王怎麼努力,曹丕就是跪不下來。
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曹丕才勉強跪倒在地,郭女王雙手抓着曹丕雙手,曹丕手裡捧着傳國玉璽。
馬超伸出手,他車前的龐延闊步上前,雙手接住傳國玉璽,先是高舉向魏國公卿、百官展示,這二三百餘的中老年官員紛紛跪拜,以示臣服。
龐延又轉身,雙手繼續高高捧着傳國玉璽,馬超戎車後面的聲樂車纔開始奏樂,有車廂裡有鼓吹、號、鑼各類樂師,奏響一首田信重新編曲的《檢閱進行曲》旋律。
不同於悠揚、恢弘的宮廷音律;偏向于軍中旋律鮮明、短而重複的軍樂。
旋律聲中,龐延登車捧着傳國玉璽遞給馬超。
馬超也是起身,雙手接住傳國玉璽,細細打量後,就裝入匣中,交給隨行而來的陸延。
也沒了興趣再看邊上已快凍斃的曹丕,馬超擡手輕揮:“依序入城,待我封存宮室、府庫時,即刻向陳公、朝廷發送捷報。”
“得令。”
就這樣,馬超重新端坐在戎車,身後車上的樂隊齊奏着《檢閱進行曲》,緩緩從魏國君臣身邊經過,再後面就是馬超的趙公國紫衣衛隊,今日都騎乘駿馬,馬匹步點齊整,踩踏而過,地面也在顫抖。
等後面北府兵陣列此地經過時,投降儀式纔算完成。
郭女王的外甥孟武帶隊經過時就見郭女王正向其他府兵軍吏祈求避寒衣物,只是列隊行進的府兵軍吏大多沉默不語。
孟武見狀,就脫下自己青灰色羊絨細氈軍大衣,趕緊闊步上前給曹丕裹住,郭女王見曹丕眼神,也認出自己外甥,就低聲詢問:“子和如何了?”
孟武先幫着把曹丕攙起來,見曹丕這裡有府兵中高級軍吏協助、幫忙,後面的降臣也才陸續圍上來,又不敢靠近孟武。
孟武頭盔內依舊裹着圍巾,遮住鼻樑的圍巾已被呼出的白氣染白,即便認識孟武,此刻也無法從一雙眼睛來判斷孟武身份。
孟武也不想暴露自己,故意用乾啞聲音說:“趙公確實在湖縣截獲子和,但夏侯夫人聞訊後遣使詢問,趙公遂放歸子和。想來如今子和已在上林苑,不會有事。”
一聽曹邕早就安全了,曹丕這才鬆一口氣,只覺得凍僵、失去知覺的臉皮火熱、有一種臌脹的感覺,就連四肢、軀幹也有這種暖融融的感覺。
周身暖融融的感覺,讓他瞌睡欲睡,就閉上了眼睛。
郭女王見孟武的隊伍已經走過一半,就趕緊囑咐:“阿武莫要耽誤正事,等局勢穩定後,再見不遲。”
孟武應一聲,起身拱手後,轉身就帶着兩名親兵朝自己隊伍前列快步追趕,肩上是兩顆璀璨的銀星。
他走之後,後面一個百人隊裡,領隊的軍吏也紛紛扭頭去看烏壓壓的魏國君臣,目光多停留在曹丕夫婦這裡。
這個百人隊裡,肩上只有一顆銅星的阮籍深深望着曹丕,心思複雜,還是腳步踩着鼓點,與周圍袍澤一起腳步齊刷刷的踩踏地面,漸漸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