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入夜前夕,廖立召集各班御史前來舉行會議。
御史大概能分成五種,一種是御史臺裡的御史,專司彈劾;第二種陪駕左右的侍御史,專司糾正君臣禮儀,喝斥亂法無禮之輩;第三種是治書御史,最少會任命兩人,負責全國律法的解釋;第四種是蘭臺御史,第五種是各州刺史,即刺奸御史。
蘭臺御史諸葛緒及同僚封存書庫後匆匆趕來,他來時就被引領到班列末席,悄悄進來,並未干擾到正在進行的會議。
御史,典型的位卑權重。
御是受皇帝直屬、使用、派遣的意思;史就是專員,做某某事的人。
御史臺裡的御史,如果不是出身大族、或先帝舊臣子弟的話,他們的家眷不夠資格入宮向皇太后拜年。
可御史位卑權重是相對於郡守、九卿來比較的,相比較於其他六品、七品官員,唯一能比擬的只有六品議郎。
七品之官位,自然卑於四品郡守、二品卿位、三品次卿;而權重,是衆所周知的權重。
因此御史臺裡的御史,缺乏所謂的寒門,是大族、元勳子弟爲主。
會議大廳裡,廖立眉目沉肅,從容講述:“丞相若在明日查出奸邪,自會由執金吾、衛尉、江都尹三衙清查、緝捕都城內外。爲免走脫賊人,我欲選拔數人,充爲刺奸巡城御史,以監督三衙兵士、役吏。此用人之際,諸公可願解憂?”
說着,他舉起五個新寫好的木製腰牌,分別是北城御史、南城御史、北路御史、西路御史、東路御史。
御史們反應冷淡,廖立自己禁足自己,對御史臺自然缺乏有效的管理,也就缺乏威信。
廖立目光環視,盯着一名名御史。
見真的沒人願意幹這差事,廖立就說:“陳公光復雒都,納降二十餘萬戶。揀選敵國降臣,檢閱功勳之士,選賢任能,向朝中進獻、保舉良才百餘人。諸公此時怠慢,自有新人從北方來。”
補充來的官吏進入江都……廖立會不會喪心病狂的把御史臺換一遍?
整個朝廷都要低頭,把御史臺換一遍又算什麼?
廖立渾然不在意什麼人心不人心,其中一些御史的父兄值得在意、尊重……至於這些小一輩的御史,換了就換了,能掀起什麼事端?
當即陪駕御史王肅起身:“廖公,職下願往。”
緊接着御史向平也站了起來,拱手:“職下願往。”
廖立見第三人要站起來,當即伸手阻攔,笑說:“三位是大才,我另有重用。正好蘭臺清閒,可助我成事。”
說着,廖立提筆在五個腰牌上題名,隨後遞給主簿,主簿拿起一看腰牌背面書寫的名字,就上前繞到班列末尾一一分發。
蘭臺御史們先後接住腰牌,情緒穩定,諸葛緒也拿着一枚腰牌,整個人腦袋發懵……自己怎會輪到這種好事?
許多人眼裡,這腰牌是血淋淋的腰牌,可他只覺得這腰牌就是進身之階,是出人頭地的象徵。
廖立對幾個拿到腰牌的蘭臺御史微微頷首,這些廖立塞到蘭臺保護起來的御史紛紛施禮,坦然落座。
御史裡,最安全的崗位就是蘭臺御史,這裡整日不做事,也不會有人指責你怠慢、瀆職;只要蘭臺不着火,就不可能有犯錯的機會。
同時,蘭臺御史又是增長學問的重要崗位……刺史、治書御史升遷快,蘭臺御史則是前程遠大。
見五個蘭臺御史拿到腰牌,王肅、向平等人神情糾結,感覺自己被廖立戲耍。
廖立轉而又說:“明日與相府各司一同檢閱《起居注》,我料必有賊人蠱惑、欺瞞陛下。不可使相府諸人糾察奸邪專美於前,諸公也當盡力纔是。”
“喏。”
御史們紛紛作揖施禮口中稱諾,並無多餘的話語。
顯然沒有經過磨合,連齊聲說場面話、表態度的基本素質都無,儼然烏合之衆,不是肱骨、手足。
廖立不以爲意,語氣平靜:“爲免消息走漏,還要委屈諸公,今夜御史臺執行宵禁,許進不許出。”
御史們相互看看,一名侍御史起身:“廖公,我等應明日入宮輪值。”
“陛下自會理解,不必憂慮。”
廖立環視:“還有什麼疑問?”
三名治書御史站起來,一人說:“廖公,我三人須有一人當值廷尉府,有一人要當值刑部以供諮詢。還請廖公移書廷尉、尚書檯,申明此事。”
“此分內之事,不必憂慮。”
廖立做出承諾,三名治書御史也就落座,反正他們三個就是人形法律典籍的解釋機器;是三法司運轉必不可少的重要參照物,本身位高卻無權,平日工作又忙碌,基本上沒時間去跟其他人攪合事端。
見再無人站起來提要求,廖立起身:“諸公委屈數日,期間水米果菜自會供應充足。只是,不得向外透露一字一句。待事了,休沐三日。”
說罷廖立轉身就走向側門,御史們紛紛施禮。
正廳側門通向側廳,廖立又走出側廳外的走廊下時,一名衛尉卿下屬的軍吏已在此等候。
見廖立出來,用廖立感到親切的武陵口音施禮:“左都候劉淳奉命前來,聽候廖公調遣。”
衛尉卿夏侯蘭,官正二品卿位;衛尉衙署結構簡單,有正五品衛尉丞、宮門司馬、掖門司馬;之下有六品北宮衛士令、南宮衛士令、公車司馬令、左都候、右都侯。
左右都侯,就是衛尉衙署內的機動兵力。
衛尉衙署結構簡單,是因爲都城附近的駐軍被衛將軍分走;同時還有一個城門校尉也分走了權柄;就連執金吾,也分走了城內各都亭的亭卒管理權。
成熟的都城衛戍體系就這樣,職權分割的支離破碎。
有兵權的衛將軍被城門校尉堵在城外,城內衛尉卿負責宮城防務,卻無法干涉各都亭的治安力量,也就無法越過執金吾動員城中丁壯。
執金吾看似權重,但一切都需要授權;要知道,城內各都亭的治安力量是受執金吾、江都尹聯合管理。
同時江都有中部都尉、北部都尉、西部都尉;江都之下還有個惡貫滿盈的京城附郭的江陵縣,江陵縣有北部縣尉、南部縣尉。這些都會分割都城的武裝力量;再加上各宮鉤盾令所執掌的禁衛武裝。
因此目前江都城,武裝力量最少有衛尉、衛將軍、執金吾、城門校尉、江都尹、江陵縣、鉤盾令七個職權機構分別掌控某一部分。
這種分割,還是把司隸校尉排除在外的分配方式。
等朝廷遷到雒都,那位司隸校尉李嚴正在雒都等着朝廷上下……到時候朝中上下官吏自然會清楚先帝爲什麼不願意設立司隸校尉。
這真的是一個先斬後奏、先抓人再找證據的極權機構。
綜合了御史臺檢舉之權、廷尉府審判之權……比之大朙錦衣衛,還要過分。
大朙錦衣衛出動幹活,還要拿六科裡刑科給事中開具的駕貼才能合法拿人。
而司隸校尉,不需要那麼複雜。覺得你有問題,你需要學習改造,直接就能緝拿你。
靈帝時期,司隸校尉陽球之權重,差點逼死十常侍。
此刻,江都城中的各類官方合法的武裝力量都已經開始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