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立不急着處理髮現的線索,還是耐心等候。
可他目光望過去時,得到授意的御史們紛紛搖頭,沒有找到最敏感的那些東西。
毫不掩飾彼此的交流,諸葛亮看在眼裡,眉頭起皺。
他去看黃權,目光交流,黃權也是疑惑微微搖頭,不清楚廖立究竟在找什麼。
到底什麼東西,值得廖立這麼賣力?
難道找到後,就能徹底令朝中保皇勢力退讓?
豫州牧龐林捅了最關鍵的一刀,漢軍軍事行動受限、僵在各地進退不得。
所以保皇勢力已經決定退讓,現在要處理的是那批民間、在野的非法保皇勢力。
這些敵國降臣勾結內部野心分子組成的朋黨肯定是非法的保皇,是懷有其他險惡目的的,直接打掉也省的以後拖後腿。
廖立索性起身,找到皇帝新婚夜裡當值的那兩名御史……沒錯,起居注是御史、侍御史們寫的。
兩名御史只能把那冊反覆觀察的那冊《起居注》遞給廖立,這兩人也是神情不安,以‘太史精神’爲榜樣,紙筆記錄皇帝起居言行的御史們也是史官,
雖然太史令到了後漢轉業去幹專職的天文、曆法、卜卦工作,可史官是必須要存在的。
兩名御史打保票當夜發生了驚世駭俗的言論,並照實寫入起居注。
這種事情,照實寫……以本朝的風氣,不一定丟命;可亂寫的話,一定會丟命。
終究是史官,多少對美好的事情有一點憧憬、期望,在當時那個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時刻,選擇了遵從良心和職業道德。
畢竟冒險、找刺激,找存在感,找自我生命的意義本就是很多人的天性。
越是不甘於平凡、沉淪的人,這種渴望就越強烈。
當夜有三名御史,一名太醫,其中兩個御史肯定自己照實書寫……那問題肯定出在後續《起居注》原檔整理、抄錄、入庫貯存的環節。
換言之,當時的御史中丞徐庶有很大的嫌疑,那個調走的御史也有嫌疑。
一瞬間廖立反應過來,翻閱《起居注》到皇帝、皇后新婚對話的相關記錄,不由咯咯做笑,笑聲怪異:“好啊,好啊,好一個徐元直!”
他轉身闊步來到諸葛亮面前,很肯定的說:“丞相,不用再查,我想要的這一冊《起居注》已被徐元直塗改、抹除。”
黃權開口:“廖公,此言要慎重。”
廖立瞥一眼黃權,平日裡的僞裝的恭敬已蕩然無存:“黃公,可知當夜陛下說了什麼?”
說着廖立回頭去看小心翼翼跟來、面如黃蠟的兩名青年御史:“都老實交代,皇后受了委屈不打緊,可陳公爲大漢江山出生入死,屢立稀世功勳,說是有再造之恩也不爲過。卻好端端的平白受誣陷、誹謗,這着實令人心寒。”
廖立見其他近百名掾屬、御史還在各處故作不知,索性大呼,手指着天:“如今這天要變了,打雷下雨,豈是遮蔽耳目就能阻止的?”
他回頭看諸葛亮,後退兩步欠身長拜:“丞相若不信,可去當面詢問皇后,問陛下也可。以丞相之明睿,自然明辨曲直。”
諸葛亮臉色陰沉:“何如做事,還輪不到廖公教我。”
見諸葛亮臉色陰鬱,本想湊近看熱鬧的掾屬、御史、尚書、侍郎們也都漸漸後退,免得聽到什麼敏感言論。
廖立見沒人敢湊到身前,就連御史們也都躲避事端,隔岸觀火。
也不惱怒,依舊俯身揖禮的模樣:“丞相有濟世大才,廖某恐丞相自誤,此蒼生之不幸。”
黃權起身語腔不快:“廖公,何必以言壓人?”
廖立也不回頭,依舊看着諸葛亮:“我是何等樣人,想來丞相、陳公、先帝也是明白的。”
想說的話沒說完,廖立站直腰背:“具體如何,丞相詢問此二人即可。此事皇后已明言,陳公自然知曉。我還要去搜一搜徐元直宅邸,告辭。”
諸葛亮不發一言目送廖立離去,黃權看看眼前兩名神情畏縮的御史,就覺得腦袋發懵。
也就側身施禮:“丞相,黃某不願涉及此類事端。今日廖公行事乖張,城中又多有鬼祟之徒,黃某伴隨廖公左右,也好照應萬全。”
“也好,廖公淵洶洶而來,又怒極甩袖揚長而去,可見事大。”
諸葛亮面露疲態,能擊倒自己的敵人,看來就在身邊,甚至就在方寸之間。
見他面容憔悴,黃權又欠身長拜,後退幾步才轉身大步追着廖立而去。
廖立還沒走到車駕前就被黃權追上,廖立氣呼呼的罵道:“我以爲徐元直是個本分正直的老實人,雖有手段計謀,做事也應是周全的。萬萬是沒想到,他竟敢篡改《起居注》!”
黃權只是賠笑,待兩人登上敞篷的馬車,廖立怒氣不減:“先帝所感很有道理,漢乃舊朝,暮氣沉重。”
見此,黃權說:“先帝自是至理之言,可陛下行爲不端,亦是我等託孤重臣的過失。”
見廖立不言語,黃權又說:“元直公生性疏狂,雖不及廖公放蕩不羈,但也是敢作敢當之人。廖公也知事大,元直公如何不知?想必元直公刪減記錄,也是爲了朝廷和睦。若陳公偶有過失,左右親近之臣可會遮掩?”
廖立瞪目本來要嚷嚷‘豈會犯錯’這等言論,可他的良心不允許他說這種話。
黃權見狀就呵呵做笑:“朝中事務已成定局,廖公又何必如此急進,使丞相爲難?”
“唉。”
廖立長嘆,擡手拍在腿上,臉色稍稍平緩:“我也不想,非是貪那勸進之功。”
馬車啓動,廖立繼續說:“黃公也知陳公秉性,就恐遷回雒都後,又有人在陳公左右進獻讒言,以麻痹陳公,遲緩時日。”
“如今唯有一鼓作氣,纔是漢室之福,舊臣之幸,天下萬民之幸。”
“若蹉跎,再生變故,朝中諸人如何善終?”
廖立說着瞪圓眼睛:“黃公也知時勢,若陳公事敗,天下自此多事矣。你我恐無葬身之地,這江都百官皆要肝腦塗地!”
這番言論說到黃權心裡去,久久不言,一起乘車前往徐庶的宅地。
徐庶沒多少錢,是個窮人,住的宅院還是朝廷分配的官宅,就在北城之南,與其他官員的宅地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