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帶河北部的這場戰鬥,就交戰規模來說實在是小得小憐。中原諸候聯軍與胡虜在北平這裡集結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六十萬,可這場戰鬥的兵力雙方加起來總共也沒超過一萬五千人。但是,就是這場規模很小的戰鬥,卻成爲了中原諸候聯軍打破與胡虜大軍一直以來都僵持不下的一個關鍵點。
是役,高順與田疇親率一千八百僱傭軍向司馬師發動了強襲,以不計傷亡、以命搏命的打法直接突入司馬師萬餘人馬的中軍進行斬首攻擊。司馬師見勢頭不妙急調近衛死士攔截,自己則想掉頭先逃,卻被高順率衆強行打出個缺口急追而上,手起矛落……
夕陽下的戰場一片肅穆,滿地都是屍體與散亂的旗幟、器杖。自司馬師被高順一矛刺死梟首,萬餘胡虜因兵無主將而大敗潰逃,僱傭軍這一仗大勝。可是現在衆多的僱傭軍卻沒有一個人高興得起來,因爲高順此刻正滿身是血的躺在田疇的懷裡。
高順去突死司馬師的那一擊,根本沒有理會周邊司馬師的近衛死士的攻擊,是硬扛着刺來的長槍、射來的羽箭拼命的一擊。高順的武藝並不差,當時真要避開這些攻擊完全作得到。但是高順如果選擇避開的話,司馬師有就機會縱馬奔逃,再想尋機斬殺司馬師就只怕沒有機會了。因此高順選擇了以命一搏成功得手,但是卻也身負重傷流血不止,現在只在彌留之際。
“高兄,高兄!振作一點!”
高順微微搖頭,話音也已經很微弱:“田老弟,我不行了……你、你聽着,這裡殘存的僱傭軍兄弟。你一定要好好的帶回山寨去……你熟悉北平地型,司馬師的這一支追兵又已潰散,要做到這件事對你來說並不難。回寨之後,讓陸傑另調兵馬給你,之後劫掠胡虜糧道的重任就全在你的身上……”
“高兄,我……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有何面目去見陸統領和郡主,還有陸夷州!撐下去,我們馬上去找醫師!”
高順咳了幾下。擺擺手道:“沒用的,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你難道會不清楚嗎?這個你拿着……”艱難地伸手入懷,高順把一封帶着血痕的書信交給田疇:“舉薦你給主公的信我很早就寫好了,主公見信必然會重用於你,就算你不想爲官,主公也會厚待你的。”
田疇默然中接過書信。悽然淚下。他與高順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可是在戰場上一同廝殺搏命的交情是男子漢之間最深的友誼。眼見着有如兄長一般照顧自己的高順將要死去,田疇實在是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哭、哭什麼?男、男兒有淚不輕彈!想我自跟隨主公之後,享了那麼多年的清福,如今還能在北疆戰場上斬將立功、馬革屍還,此生無憾!田老弟,你、你要把司馬師地首級送去我家主公那裡。相信對主公必有大用!”
“我、我記下了……”
高順喘了幾口氣,喚過幾個已經泣不成聲的僱兵頭領吩咐道:“爾等切記,我死之後爾等不可因我之死怒而攻戰!一切等聽從田子泰的將令,務必要先回山寨集齊人馬再斷胡虜糧道!切記!”
“諾、諾!”
“再有,將我屍身焚成骨灰,着人送去主公那裡,請主公將我的骨灰葬回珠崖。此吾之遺願,切記!”
“……諾!”
吩咐完這些,高順的身上已經再無半分的氣力。身體漸漸地癱軟下來,仰頭望向天空。再緩緩的閉上眼睛,奮起最後的一點氣力大聲道:“僱傭軍聽令!起歌。送我一程!”
殘存的所有僱傭軍默然而立,底沉的歌聲飄蕩出來:
“狼煙起/江山北望……”
這首歌是來北疆時,陸仁在船上教給高順的,高順轉而教給了僱傭軍。當聽到那句“多少手足埋骨他鄉”,高順吶吶蠕動的嘴脣已經停下,身體漸漸冷卻……
半個月之後,易京地司馬懿收到了司馬師的死訊。而僅在一天之後。陸仁便收到了僱傭軍沿山路疾行而來的斥候兵送來的消息,還有高順的骨灰與司馬師的首級。
司馬懿那裡如何暫時不去理會。但在陸仁這裡……
“義浩,早點回帳休息吧……”
此刻的陸仁已經在帳外呆呆的坐了好幾個時辰,一句話也沒有說過。這會兒聽見蔡琰的聲音,陸仁緩緩的扭回頭去,見蔡琰、貂嬋都站在他地身後,臉上盡是關切之意。
陸仁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道:“我沒事,就是心裡難受,睡不着……你們先去睡吧,我困了自然會回帳休息。”
蔡琰默然中走到陸仁地身邊跪坐下來,低下頭嘆道:“高大哥身故,不止你難受,我也一樣。還記得嗎?當年是你請高大哥去塞外找我並把我救回中原,那一路上都是高大哥在照顧我……而後高大哥當你的管家、幫你打理柴桑產業、去右北平集起僱傭軍,最後又到珠崖……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你與高大哥名爲主臣,實爲兄弟。高大哥一直是你最信賴也最尊重的人之一,如果那時你不帶高大哥來北疆,或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陸仁緩緩搖頭道:“文姬你是在怪我嗎?”
“我、我不知道。”
陸仁撫摸着高順的遺物佩劍,默然道:“文姬,我們男人一但認定了一件事是對的時候,就會不顧一切的做下去,像高大哥那種人更是如此,決定了地事就不會回頭。我仔細地問過知情的傭兵,他們告訴我,高大哥當時完全有自保地機會,但那樣就會放跑司馬師。所以……文姬,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打仗,可是男人很多時候是要在戰場上來尋求自己存在地價值,關鍵只在於這場仗值不值得自己去打。對高大哥來說,或許這是他想要的歸宿。”
貂嬋這會兒也在陸仁的身邊坐了下來道:“高大哥的確是這樣的人,認定了的事就決不會回頭。當年他統領陷陣營的時候……”
陸仁擺了擺手道:“不用說了,我知道。縱有誹謗,從無怨言,這就是高大哥了。我已着人將高大哥的骨灰送回珠崖安葬,另外我會請蜀公上表聖上。追諡高大哥爲破虜將軍、珠崖候,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爲高大哥做的事了。我剛纔一直在想,高大哥爲什麼要不顧性命的除掉司馬師,現在我突然想通了!”
“義浩……”
陸仁站起身,伸臂攬住二女地頭入懷:“你們先去睡,我要去找魏蜀二公議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貂嬋道:“我陪你去!”
陸仁望望貂嬋,輕輕點頭。回首蔡琰,蔡琰只是低頭嘆了口氣。陸仁伸手入懷,把一份曲譜交給蔡琰道:“文姬,你不要以爲自己沒什麼用。這是我譜好的歌,你若不願睡,不妨把這曲歌在帳中彈唱出來。”
蔡琰楞了一下。默然接了過來。
數刻之後,聯軍中軍議事大帳。
天已二更,曹操和劉備都不知道這個時候陸仁找他們是要商議什麼。方自坐定,陸仁拍了拍手,隨從送上一個紅匣入帳打開。
劉備驚道:“陸夷州,這、這是……”
曹操望了許久,沉吟道:“此人我有些面善,好像是……司馬仲達的長子司馬師?”
陸仁沉聲道:“不錯,正是司馬師的首級!”
“義浩卻是從何得來!?”
陸仁緊鎖着雙眉:“是我麾下的右北平僱傭軍在帶河以北一帶斬殺的,是役高順……戰死!”
曹操與劉備同時大驚。這二位都很清楚高順是什麼人。
陸仁掃了二人一眼,沉聲道:“這顆人頭。就是高順不避刀槍,用命換回來地。蜀公,高順殞於國難,爲人又忠義無雙,追諡一事就勞蜀公上道表文。追諡得成,陸仁自有重謝!”
劉備默然點頭。
陸仁接着道:“這顆人頭,明天勞煩二公去陣前抓幾個胡虜回來。讓他們帶去給司馬懿看。若是我所料不差。我們攻破易京,將胡虜逐出北平。只在朝夕了。”
“怎麼說?”
陸仁道:“司馬懿兵馬雖多,但手下能用之將卻並不多。我授意高順帶兩千僱傭軍去帶河侵擾胡虜糧道,多有斬獲。司馬懿爲求糧道無憂,無人可用之下竟然把身邊的最得力的臂膀派了過去,由此卻也可見一斑。現在司馬師已死,司馬昭要留守北平,司馬懿自己在易京這裡分身乏術,他的只怕糧道保不住了。”
曹操頓然大悟:“借胡虜之口與司馬師之頭,亂其軍心乎?”
陸仁道:“是!高順雖故,我的北平僱傭軍主力仍在,對其糧道的侵擾依舊,反觀司馬懿卻不一定還能派出什麼人來!如果他敢調司馬昭出北平城,北平城無人鎮守,吳候與郡主便可直取北平!”
“此計大妙!”
次日曹操親自上陣指揮攻戰,打了一陣抓回幾個胡虜將校便即收兵。至夜,這幾個被放歸胡營的將校,全身上下被扒了個精光燦爛,並且帶回了司馬師地首級。同時帶回胡營的,還有胡虜北平與新城之間糧道頻頻遭劫,司馬師又是如何戰死的消息。
這一下對司馬懿來說是無比厚重的打擊。司馬師之死一事,司馬懿悲痛之餘卻又不得不極力隱瞞,後方糧道不穩那可是事關全軍戰意的大事,一但流傳出去不出一月全軍必亂。如果說只是有這種不利的消息傳來司馬懿還可以用“這是對手的攻心之計”彈壓下來,可是現在這些個被俘的胡虜將校帶回來的是司馬師的首級,對胡虜糧道不穩一事就是最好地證明,司馬懿再想瞞也瞞不住了。
胡虜糧道不穩的消息很快就在胡虜軍兵中流傳開來,而且越傳越玄。高順原本帶去侵擾糧道地僱傭軍只有兩千之數,但是隨着衆口不一的傳說,成了五千、八千、一萬、兩萬……而最玄乎的說法是,聯軍另調了十萬大軍於東線登陸,早已切斷北平與新城之間的聯繫!也就是說,現在處在北平的三十萬胡虜兵馬,根本就是被關起來等着捱打的狗!一時間胡虜衆軍人心慌慌,兵無戰意不說,甚至有一些小部族已經悄悄的逃離了易京大營!
僅僅半個月不到地功夫,易京一處地胡虜已經自亂成一團,司馬懿就是有通天之能也沒辦法收拾好這個殘局。勉強用武力強行壓制住一點,司馬懿又急派人去北平糧道,想用事實來讓麾下的胡虜安心,可是結果卻出乎司馬懿地意料之外----田疇回到僱傭軍山寨,向香香與孫權細說之後,魯肅不失時機的祭出一記殺招,那就是香香與孫權放棄佔據的右北平周邊,集中近七萬的兵馬全軍緊急由海路移師北上,到帶河入海口一帶紮營結陣,徹底的切斷北平與新城之間的聯繫!司馬懿勉強抽調出來的一萬多人馬,在帶河一帶被香香、孫權聯軍盡數殲滅。至此,先前胡虜中流傳的不利謠言,現在居然成了事實!
司馬懿現在仍在死守着易京,一面抵擋着易京這邊陸曹劉三家聯軍一日比一日猛烈的攻擊,一面急差快馬去向北地新城的袁尚求援。袁尚留在新城的胡虜兵馬還有二十萬左右,如果出兵南下,並不是沒有機會打通道路。如果田豐和沮授這二位來一個,並且出兵及時的話,改寫現在的戰局也是有可能的事。只是現在派出快馬信使,能不能趕得及,司馬懿自己心裡也沒底。
就在易京胡虜越來越亂,聯軍攻勢越來越猛的時候,一直在易京北部騷擾易京胡虜周邊的趙雲、荀攸別動隊派出了信使,知會聯軍,約期對易京發動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