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顏良歌唱的曲調與今時的曲調迥異,用詞也不考究,近似民間俚語,且還有個別詞語有些琢磨不透含義,但這並不妨礙衆人沉浸於這首歌曲所表達的宏大情懷。
正如歌曲所唱,每個人家鄉都有一條母親河,養育了一代一代人。
那山川,那田野,那家鄉的一切是多麼地令人心醉神迷。
如果有人要打破家鄉的寧靜與和平,大家都不惜舉起武器來捍衛他。
崔琰周遊多地可謂見多識廣,本身又精於音律,但也聽不出這歌與哪裡的歌曲相近,問道:“將軍此歌朗朗上口卻又寓意深遠,不知是何人所作?其韻竟不同流俗。”
顏良微微笑道:“乃是一名喚作喬羽的高人所作,我也不知是何韻律,只覺好聽,便記了下來。”
“喬羽?倒是未曾聽聞過有此高人。”
顏良道:“季珪用飯時若覺得雞子味美,可會去探究是哪隻雞下的麼?”
“哈哈哈哈哈!”
顏良的微微調侃,引得堂內衆人大笑,也就揭過了歌曲作者這檔子事。
有了顏良開頭,與會的文士們紛紛放聲獻唱,更有甚者自發地擺手轉身舞了起來。
後世有人說,中原漢人不擅舞,那可是妥妥地誤會,至少在漢朝,舞蹈是每個男子的社交基本藝能。
有人因舞不相屬得罪過高官、上司,也有人因舞而不旋額外多了兩個郡的封地。
總之,在今天這場歡樂的宴會中,沒有人借舞搞事情,好一個歌舞昇平燦爛天。
顏良本想在這個宴會上公佈一個決定,但看衆人其樂無窮的樣子便也不忍打破難得的歡樂場景。
第二天一大早,不少人還宿醉未醒的時候,顏良就派出扈從一個一個兒地把他點名的人叫醒,然後請來府中。
被請來的人不少,多是昨天宴會中一些地方和軍中的主要人物。
看了看人差不多了,顏良開門見山地道:“我有意辭去常山國相之任!”
若說原本還有人迷迷糊糊沒太當回事的話,顏良的這句話好似一塊飛來巨石,瞬間激起了千層浪,引得衆人羣情沸騰。
“將軍何出此言?”
“將軍萬萬不可!”
“將軍三思!”
“常山離不開將軍啊!”
衆人連忙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其中長史辛毗反應最爲激動,竟直接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顏良直起身雙手往下虛壓,說道:“莫要七嘴八舌的,我召汝等前來是知會汝等一聲,不是來徵詢汝等意見的。”
辛毗仍是不罷休,問道:“下吏愚魯,不知將軍爲何如此決定。”
顏良道:“長史先坐,想必諸位都聽聞過這幾個月風傳的消息,鄴城有意令我移駐曼柏,督五原、朔方之兵,以應對異族與西涼賊之侵擾。”
辛毗道:“下吏是有所耳聞,然不過是風言風語罷了,將軍到常山這些時日,政事爲之一新,百姓人人得安,假以時日必將是大治之相,怎可輕易言去。若是將軍需要,我等常山吏員均可上書陳言袁公,力請留下將軍。”
“是啊是啊!我等均可上書陳言!”
有辛毗帶頭,衆文吏都紛紛附和,上演了標準的挽留戲碼。
而武將們大都比較冷靜,常年的軍旅生涯教會了他們遇事不要輕易做決定,要全盤看清事情的變化再謀定後動。
但也有比較特立獨行的,昌琦久處上艾,且性格上也不適應這種會議的氛圍,直接扯着嗓子埋怨道:“定是哪些人看不得將軍好,暗中使些陰謀詭計,根本無足掛齒,依我看根本不用理會!”
昌琦說的是大實話,衆人心裡大都有數。
常山這些時間來以肉眼可見地速度富足起來,人口增加迅速,地方發展蓬勃,簡直是當下民生凋敝時局中的一個異類。
有些人建設不在行,摘現成桃子的膽子還是有,而且很大。
衆人不免跟着昌琦的話頭,想象起這件事情背後潛在的陰謀來。
有些個脾氣大些,血氣方剛的便跟着昌琦的話頭抱怨了起來。
“當初常山可是個常年鬧賊患,無人願意接手的爛攤子,將軍接手治理好了便有人眼紅了,要趕人走了,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就是!我聽說大將軍臥病在牀,有些喜好搬弄是非的小人就趁機挑事,我們可不能容許將軍遭了委屈!”
“對!這是將軍帶領我們朝朝夕夕建設起來的常山,怎可讓那些只知搬弄是非的傢伙染指!”
“我們要上言袁公,求袁公給個公道!”
堂內鬧騰得最兇的基本是最早跟隨顏良來常山的那批班底,也是爲常山建設發展付出努力最多的那一撥人。
他們是真個體會到常山興盛過程中的種種辛酸,不希望良好的發展勢頭遏喪於小人之手。
且他們大都原本只是鄴城或是冀州郡國中並不起眼的人物,受到顏良簡拔而到此程度,身上早就烙下了顏良親信的印記。
若是顏良失勢,他們的前途也將變得晦暗難明。
而常山本地人中被簡拔爲官的也很積極,因爲顏良已經通過打壓一部分安撫一部分,讓這些人跟隨常山的發展而獲得實利。
比如參股常山錢莊,參與福利彩票承銷,足球比賽的組織,承接各種道路、城寨、屋舍、水渠的建設,各家的田地也因爲水利開發與農具改進而收成大增。
這樣一個能爲政而不催迫貪瀆的長吏在郡,簡直是常山人的福報啊,他們是真心不希望顏良走。
荊州和幷州、兗州等地招攬來的士人們也心中頗多忐忑,好一些跟着起鬨嚷嚷。
這些人能夠來到常山,在常山得到重用,大都是因爲顏良對他們的賞識。
若是顏良離開常山,一朝天子一朝臣,難不成剛剛有眉目的仕途前景就要中斷麼?
更有一些純是仰慕顏良而來到常山,他們就更見不得心中的英雄遭了委屈。
顏良見羣情踊躍,人心可用,心中也是十分自豪,覺得這些時日自己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手,示意衆人暫且收聲,然後他從右到左從前到後一個一個人看了過去。
在與衆人全都目光交流過一遍後,顏良道:“諸君,常山在我手中興盛,我自然不願割捨。
然而,光是常山一地平安一地興盛,就能讓你我滿足了麼?
這天下間還有多少郡縣民人流失生靈塗炭,他們也向往着過上常山國人一般的生活。
我等不妨把目光放長遠一些,既是爲了常山,也是爲了冀州,爲了河北,爲了天下的安寧興盛,有時候不得不有所取捨。
我所言的離開常山,並非是屈服於某些人的陰謀詭計,而是以退爲進,消弭矛盾,以免天下尚未安定而河北內部先內耗不休。
還望諸君與我同心同德,堅忍一時。
因爲,我等心懷的不止是常山,還有這百廢待興的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