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間或遇見附近的百姓,今天天氣好,勤勞的百姓不願閒着,上山砍些柴禾,獵上幾隻山雞野兔,也可以多少補貼一下家用。望着這些穿着棉衣的百姓,臉色都是紅潤的,與舊朝時食不果腹,衣不裹體相比,這無疑是天堂的日子。戰爭已經漸漸遠離,百姓安居樂業,黃猛這些人爲何還要沒事找事呢?
前行了一個時辰,風漸漸大了起來,四周的松林隨風開始晃動,偶爾有風沙打在皮革製成的行囊上,響起爆豆般的脆響。這時前方突兀地出現兩個人,一人提着一隻山雞,一人扛着一支長槍,槍端上綁着兩隻死野兔。
“這是兩個獵人……”唐三足起初並未重視,此處深入山林不遠,遇到獵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經驗豐富的唐三足並未大意,一邊策馬向前,一邊用餘光仔細觀察。
“異族人?”當看清楚兩人的面容,見兩人皆是白色皮膚,一人四十餘歲,身材長大,紅色頭髮,眼神犀利;另一人黃色頭髮,滿面皺紋,像是五十餘歲,頭髮卻似年輕人的頭髮,發着油油的亮光。唐三足意識到遇到了黃猛的哨探,當下聲色不動,只是暗自戒備,錯身時還溫和地打了個招呼。
就在唐三足轉過頭時,兩人突然發動,紅髮人動作很快,拔劍出來,就勢刺向唐三足的坐騎,黃髮人從腰間取出繩索,像套馬一樣套向唐三足,繩索往下直落,然後疾快地一收,繩索眼看要勒住唐三足的脖子。
唐三足這次本想見黃猛一面,心思被兩人擒住也無所謂,只是勒馬向左邊橫移一下,先救馬匹的性命,但見繩索收的速度極快,這才明白,這兩個異族人不是想擒拿他,而是想直接要他的命。唐三足暗罵自己太大意,沒想到這些異族人如此心狠手辣,他待要反抗時,此時已經太晚,無奈之下只能用左手伸進繩套,右手撥出劍來,準備斬斷繩索。
那邊兩人見唐三足動作,就知遇到練家子,黃髮人勒住繩套往後猛拉,紅髮人利劍直奔唐三足的後心。唐三足見勢不妙,藉着繩索的拉力,腳踏馬蹬,往後倒躍。在紅髮人看來,這是黃髮人得手,將唐三足直接拉下馬來,冷笑一聲,利劍歸鞘,不再理睬唐三足,徑直奔向他的坐騎。
唐三足藉着這個空當,左手奮力往外一拉,先將頭掙了出來,右手劍又疾又快,直接刺向黃髮人的前胸。黃髮人出身江湖,也是一名高手,見唐三足劍法不俗,當下棄了繩索,往地上一滾,閃過唐三足攻擊的同時,取槍在手,眼神陰冷,槍隨眼至,狠狠刺向飛身而來的唐三足。
唐三足是用毒高手,但他現在剛踏入付丘的地盤,不想將拿手絕招這時暴露出來。其次他是暗器高手,在感受到對手的殺意以後,右手劍招擋住長槍,左手已扣了兩枚飛刀,疾快地扔向黃髮人。
唐家是江湖的異類,雖然低調,但是暗器手法獨步江湖,異族人初次遇到這中劍中夾暗器的攻勢,既要防備利劍,又要躲避飛刀,當下手忙腳亂,用槍封住劍勢,見暗器將要臨身,急中生智,用槍桿硬生生擋住了飛刀。但是唐三足的飛刀並非一枚,另外一枚飛刀夾在這枚飛刀下面,就在黃髮人擋住第一枚飛刀時,另一枚飛刀疾快地飛向此人腹部。
只聽一聲慘呼,飛刀直接沒入黃髮人的下腹,唐三足因爲遇險心中生怒,下手絕不容情,飛刀得手以後,利劍疾飛,只見又是一聲慘呼,黃髮人的頭顱直接飛上半空,無頭的軀體向上噴出一股血柱,隨即摔倒在地。
那邊紅髮人以爲黃髮人得手,剛收攏好馬匹,突聞那邊兵器的撞擊聲,扭頭一看,才知唐三足還有反擊之力,要上前幫忙時,卻見黃髮人已經死於非命。
黃髮人是西方一個門派的長老,一身藝業不俗,紅髮人不知黃髮人傷在暗器之下,以爲唐三足三招兩式取了黃髮人的性命,自知比黃髮人武藝差得很遠,當下不敢上前,拔腿就跑,腳下生風一般,向來路方向疾奔。
唐三足心思反正已經殺了一人,多殺一人少殺一人都是一樣,當下施展身法,在紅髮人身後緊追不放。紅髮人拼命逃跑,又熟悉地形,唐三足雖然運起身法,但追到二三丈距離時,卻始終沒有辦法抓住對方。
唐三足本想擒過這人逼問口供,不料上到高外,打眼向下一看,正好瞧見那邊山路上露出幾個人影,當下掏出暗器,疾快地向前扔去。三枚飛刀無一落空,一枚擊中紅髮人後背,一枚擊在他的屁股上,還有一枚擊中此人左小腿。這人發出一聲慘呼,立即撲倒在地,唐三足疾步上前,先將紅髮人身上的東西搜出,然後將他扛到旁邊山林叢中藏好,取出飛刀,用劍僞造了幾個傷口,隨後回到紅髮人撲倒處,挖些土掩蓋血跡。所幸血跡不多,唐三足做這些事情很在行,很快料理好現場。
唐三足做完這些事情,往那邊路上看時,有人已經搜近前來,當下藉着山林隱藏,往來處疾奔。唐三足先尋到馬匹,想了想,搜出黃髮人身上的東西,拿劍在他小腹傷口處狠狠戳了一下,這纔將黃髮人扔在山林茂盛處。唐三足扭頭見地下血跡太多,不好僞裝,想了想,用黃髮人的短刃,狠心將馬殺了,用以遮掩地上的血跡。
做完這些事情,唐三足坐在旁邊歇息一會,思索再無遺漏,將東西打成一個包裹,徒步向附近一處水源地走去。找到水源以後,唐三足先喝些清水,又在水囊里加滿水,這才脫下身上血衣,就近尋個地方埋下,從包裹裡尋身乾淨衣服換上,這纔打量四周,計劃今天在此過夜。
先不說唐三足這邊的事情,再說姜靖前期諸事不順,自從遇刺以後,黃猛出逃,國內連續發生幾件天災,先是夷州地震,隨後是南州海嘯,接着是貴州水災。所幸帝國物資充裕,物流發達,災區文武帶領災民努力自救,周邊駐軍將領全力支援,這些災情有驚無險地度過,百姓傷亡不多。
相對黃猛案來講,這些災情雖然不小,但是並沒有影響姜靖多少精力。與姜靖鬥法的除了黃猛,還有以盧家、李家爲首的諸多世家,姜靖在全力緝捕黃猛的同時,盧毓在京城又折騰出一件大事,事關編史官員的問題。
所謂史官,現代人看來沒有什麼,現代諸多研究歷史的機構,應該都是清水衙門。但在愛惜名聲的古代,史官雖然油水不多,卻是世家一直控制的部門。大家縱觀歷史,曹操爲何是奸臣?劉關張爲何是正面人物?真正的歷史究竟怎麼樣,事隔多年以後很難查證,蓋棺定論的權力把握在誰的手中?其實是在史官手中,記錄歷史史實的權力,其實變相地把持在世家手中。
史官是世襲制,史記的作者司馬遷家族原先就是史官,東西漢更替時,史官有兩個重要家族,一是盧姓,一是鄭姓。自從東漢初年至今,盧姓和鄭姓大多時候輪流擔任東漢太史令,掌控治史。隨着年代久遠,盧姓、鄭姓兩個史官家族距離主支漸遠,成爲兩大姓在洛陽相對獨立的一個分支。
朝廷九卿之首是太常,太常屬下排名第一的屬司就是太史。主掌太史的正官名叫太史令,秩俸六百石,銅印黑綬,掌管天時,星曆。副職爲太史丞,秩俸四百石,銅印黑綬,輔佐太史令。太史屬下又分侍詔、治歷、掌故、大典星、望氣佐、明堂丞、靈臺丞、靈臺侍詔等。這些官吏大都是秩俸二百石的小官,侍詔分管星曆,龜卜,請雨事。治歷分管曆法。掌故主要負責記事,指導國家祭祀,喪娶事。大典星主要掌管星曆。望氣佐主要負責望氣。明堂丞主要掌守明堂。靈臺丞主要掌守靈臺。靈臺侍詔,分掌星,日,天象,鐘律之事。
細看太史屬下官吏諸分工,就明白太史這個部門分管什麼,天時、星曆、曆法、記事、望氣等。姜述建立新朝以來,頭一件大事是定標準,先是度量衡,其次是金融制度,即金銀銅等兌換比例等貨幣制度,其三修訂的就是曆法。所謂曆法,姜述並不是盲目將農曆改爲公元歷,因爲時至現在農曆也是極爲科學的,何必換成別的?姜述重視曆法的原因不在於曆法本身,其實是藉着曆法或星曆,加強天文方面的研究。所以不久以後,太史屬下的治歷、大典星、望氣佐,就換成了學習格物的國學弟子。
研究格物的國學弟子跟傳統的這些望氣師、占卜師不一樣,不是死記硬背,拿着古人流傳下來的古書死套,而是根據格物原理,對相關事物進行科學的解釋,兩相比較之下,這些望氣師和占卜師甘拜下風,狼狽地敗退下來。隨着格物學的發展蒸蒸日上,國學弟子大批量進入太史衙門,乃至太史屬下的侍詔、明堂丞、靈臺丞、靈臺侍詔也都換上了國學弟子。此時偌大的太史屬下,只餘太史令鄭金、太史丞盧揚、掌故李泊是世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