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邵笑道:“青州姜家神童到了。”
蔡邑聞言哈哈大笑,道:“此子雖是少年,其才遠勝老夫,老夫又欠他些人情,願與許公同迎之。”
楊彪爲弘農楊家之首,此次楊家祖上先賢入選《三字經》,又有孔融書信提及,亦道:“願與兩位一起出迎。”
門房此時正在偷眼打量姜述,心道這個少年能讓許顏如此鄭重,絕非常人,但少年說能讓主人出迎卻是不信。正在門房胡思亂想之時,忽聽院中有人呼道:“速開中門,老爺出來迎客。”
門房一聽便知是許顏發話,急忙手忙腳亂地打開中門,心思少年除了俊雅沉穩些,與其餘富家少年並沒有什麼兩樣,心中對主人如此高看甚覺納悶。忽見許邵身後楊彪、蔡邑也同時迎了出來,頓時驚得目瞪口呆,竟讓兩位高官也同時出迎,心道怪不得少年如此狂妄,原來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衆人進房引見完畢,許邵道:“早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少年名士,氣度沉穩。”這是套話,並非點評之語。
姜述謙道:“聽聞許公相人之術天下第一,小子不才,求公點評。再則,《三字經》缺失三十句,小子正在尋思,欲請許公指點。”
許邵細觀姜述,見他氣度不凡,面相顯貴,仔細分析其事蹟,就覺此子非池中物,又分析其方纔所語,一求點評,二求指點,實際是拿《三字經》說事。此子年少有名,才華橫溢,年少老成,謀定而後定,此子成就也僅曹孟德可比。寫道:“書法之宗師,學術之巨匠。”
許邵雖未出仕,但卻脫不了求名之心,寫完後覺得此語若不如姜述之意,說不定姜述會以入書威脅,但是當着楊彪、蔡邑之面,有些話又不能提,拈鬚一想,道:“公子面相極好,才學又高,但是因爲年少,推斷甚是複雜,若得精確點評,老夫得到靜室仔細揣摩一二。”
說完,許邵對在座衆人拱拱手,先行離去。姜述進屋後便仔細觀察許邵表情,見許邵如此所爲多少猜出一些心思,與蔡、楊兩人客套數句,旋而以更衣爲名出房,問明許邵所在,直接闖進房去。
許邵見姜述進來,也不見怪,道:“公子請坐。”
姜述依言坐下,問道:“未知許公點評何語?”
許邵看了姜述一眼,笑道:“此次只有吾兩人,老夫實話實講,方纔在書房所書評語爲‘書法之宗師,學術之巨匠。’今公子自己尋將過來,能據觀察而變通,自尋進門亦有膽量,具備高官之潛質,可爲文官之魁首。”
姜述道:“只求先生點評之時,評語低些最好。”
許邵奇道:“人來求點評,皆希望得到好評,以使名望提升,爲何公子反其道而行之?”
姜述苦笑道:“誠如先生所言,他人若得先生好評,應是好事。但小子名聲已高,若是評語亦高,所謂福禍相倚,否極泰來,對小子來講並非好事。”
許邵又仔細打量姜述一會,緩緩說道:“公子年少,爲人處事如此老道,明福禍之理,懂忍耐之道,可當‘開清平之世,源萬民之福,遺千古之名’之評。此評乃我平生所評最高者。但既然公子心有顧忌,因此便依公子之請,點評之語便爲‘文官之魁首,學術之巨匠,書法之宗師’。此公子此來目的之一,其二嘛……”
姜述遞過一張紙片,道:“邵評人,五湖奇。”
許邵正憂此事,聞言自是大喜,道:“多謝公子看重。”
兩人各自達成心願,先後回房。蔡邑、楊彪自然不知兩人勾當,都問點評之語。許邵接着方纔所寫又添了幾個字,先遞給楊彪。楊彪接過來念道:“文官之魁首,學術之巨匠,書法之宗師。”向姜述賀喜道:“恭喜公子,子將評人無數,精準無雙,公子日後必是朝堂重臣無疑。”
蔡邑爲書法大家,有容人之量,聞聽評語,亦起身祝賀,繼而請姜述當廳揮毫。姜述當下也不推辭,先寫下楷書的五個基本筆劃,講解一番。然後將“文官之魁首,學術之巨匠,書法之宗師”寫出,衆人見筆意厚重之餘,又有衝擊人心靈的美感,都說真是好字。姜述道:“許公點評,小子不敢忘,特錄下此語,爲畢生所求之道”。
姜述又求蔡邑墨寶,蔡邑也不藏私,用最擅長的飛白體書寫,飛白體講究筆意,蔡邑在其中深得三味。頃刻,一幅墨寶便已面世,蔡邑寫得是一首詩餘:錦樣年華水樣流,鮫珠迸落更難收,病餘常是怯梳頭。一徑綠雲修竹怨,半窗紅日落花愁,愔愔只是下簾鉤。
不僅字好,詩餘十分清新,乾淨如流水般。詩餘雖是小道,在座諸人卻都精通,自是明白其中妙處。蔡邑寫完,將筆放下,道:“姜家公子,老夫錄小友所做詩餘可有遺漏?”
這詞是姜述當初默寫的後代詩詞,後來被孔融和鄭玄拿去一些,不想竟然傳入京中。姜述認真看了一遍,道:“一字不錯。”
蔡邑嘆道:“詩餘本是小道,公子寫出這般意境,時人幾人能及?若是公子得暇,請過府一敘。”
姜述聞言心中一動,想起才女蔡琰蔡文姬不是蔡邑之女嗎?有這個機會,自然要去見識一下,忙道:“改日自當上門拜訪。小子尚須等待旨意,不敢多留,先行告辭。”
楊家爲大族,京中勢力頗大,已經知曉宮中有人慾不利於姜述,送姜述出門之時,尋機小聲叮囑幾句。
次日一早,姜述剛剛收拾齊整,想去蔡邑府上一行,卻聽門外傳來一陣喧譁聲,不一時,驛吏捧着厚厚一摞子名刺,苦笑一聲,道:“公子,門外有人求見。”
姜述有些不悅,道:“不是說好不見客嗎?”
驛吏面露難色,道:“本當爲公子出力,但是小吏官微身低,實是無能爲力。”
姜述接過名刺一看,乖乖不得了,無千石以下者,再看姓名,心中明白怎麼回事了,對驛吏道:“小子正在準備進宮見駕各種事宜,麻煩大人出去向諸位說明,面聖後我會逐一拜訪。”
驛吏不知道這位少年的來頭,前面左黃門吩咐小心侍候時,還沒感覺出這少年有何不同。如今一羣朝廷大員主動拜見,這少年竟然拒絕!實在猜不出這少年是何身份,架子竟比藩王還大。驛吏千求萬告送走來訪的這些大員,嗔着臉去向姜丁等人打聽姜述的來歷,姜丁等早得了姜述叮囑,任你千言萬語,我只一言不發,弄得驛吏更是摸不清深淺。
靈帝十餘日前接到中書轉來的北海公文,將《三字經》及講義仔細閱讀一遍,見三字一頓,六字一句,不是包含儒學大道,就是講述道德範例,其間也有太祖劍、皇之命、君臣禮之類提升皇家統治地位的警言,已經認定此書確實可以教化萬民,是絕佳的兒童啓蒙典籍。想到姜家子竟然寫出如此經典之作,確實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張讓又及時彙報了派人赴青州暗中調查的消息,確認趙忠所言應爲誣衊。靈帝遂將公文批了下去,又着薄士負責此事,行文使各郡縣以《三字經》爲啓蒙教材。趙忠所言雖然證實是虛,但是姜述之才實在太過妖孽,靈帝心中略微還是有些忌憚。
這日靈帝起身稍晚,也未上朝,去內府轉了一遍,見內庫堆滿了金錢,心中對常侍的斂財手段甚是滿意,剛要轉到何後那裡,左豐聽說今日靈帝心情不錯,尋個時機上前奏道:“陛下,青州姜家子奉召來京,現在驛館候傳。”
靈帝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道:“召姜家子至文德殿候旨,着袁愧、楊彪前來見駕。”說完,靈帝又補上一句,道:“召蔡邑一同過來。”說完,向慈安殿行去。
烏雲在天空裡盤來捲去,翻翻滾滾,越積越厚,幾片雪花悄悄從天上降落凡間。時間過得真快,穿越時還是熱風難耐,如今已近隆冬了。
“冷否?”左豐小聲說道。
“不冷。”姜述小聲回答。
“一會兒到了內宮,見了陛下,小心說話,陛下不似外界傳言那般荒唐,十分精明。”左豐小心看看四周,小聲叮囑道。
“兄之良言,弟安敢不從!”說實話,到了此時,姜述對左豐已經不是單純利用,而是真心感激。
進了內宮,無論是宦官還是宮女,都好奇地來看這位少年。左豐去青州宣旨的同時,另外幾名內侍也奉張讓之命動身,到青州將姜述過往事蹟仔細打聽出來,姜述的故事就此在宮中流傳開來,連皇上徵辟尚且拒絕的鄭玄都主動上門拜訪,九歲少年開始著書立傳,尤其還創出一種非常漂亮的新字體,這些傳奇故事讓姜述在宮中大名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