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乎彌往常品嚐過姜府家釀,確是好酒,但是酒烈如火,道:“那酒烈些,沒有其他好酒?”
夥計道:“還有我家掌櫃自釀的米酒,酒性溫順。”
卑乎彌道:“此酒最好,拿一小壇上來。”
正在此時,卑乎彌忽然望見數人進門,爲首一位青年身着白色錦袍,相貌英俊,氣質典雅,一身書卷氣,目光顧盼之外隱然生威。左右跟着兩位大漢,身材彪悍異常,一看便知是勇猛之士。
青年環顧酒樓大廳,見卑乎彌旁邊空着一張桌子,徑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招呼兩位大漢落座,點了幾份精緻小菜,又要了一罈好酒。酒菜尚未上齊,忽然有一位食客走到青年面前,端相一會,猛然施下大禮,道:“小的江小海給太守大人請安。”
這位青年便是姜述,聽手下彙報說蒙面女子到了酒樓,便帶着典韋、許褚過來,想看看此女究竟是何方神聖。不想還未找個藉口接近蒙面女子,卻被食客認了出來。
姜述扶起江小海,笑道:“當年還是個半大孩子,如今已經成人了,父母兄長還好吧?”
江小海是東萊黃縣江家莊人,是江家族長江四海的幼弟。江家莊離主道不遠,姜述擔任東萊太守時,去過江家莊數次,在江四海家吃過飯,如今隔了數年,早已記不起江小海的模樣。但方纔從江小海稱呼判斷,此人應是東萊人,也只有東萊人才會稱其爲太守,老人們稱爲小太守。判斷出江小海是東萊人,又憑名字猜出此人十有八九是江四海的弟弟。
江小海想不到姜述身居高位,至今還能記得他,神色十分激動,道:“父母兄長身體都好,這些年村裡富了,常唸叨大人的恩德。”
姜述讓江小海在對面坐下,道:“來東倭所爲何事?”
江小海拘謹地答道:“前幾年村民種植棉花,積攢了不少錢,便合夥開了一家織坊,我在這邊開了一家商鋪,專門經營咱村自產的織品。”
這邊姜述與姜小海聊天,卑乎彌在旁聽得清清楚楚。卑乎彌聽兩人言語,知曉這位青年是大漢官員,而且治政很有成績,對百姓非常好。卑乎彌心中不由一動,心道若是將此人請到邪馬臺國,用大漢的先進管理手段治國,邪馬臺國必然會繁榮昌盛。但是如何能打動這位青年?其在大漢便是太守,如何會拋下高官厚祿前來蠻荒之地?此人年紀與自己相仿,若是招爲王夫……
想到這裡,卑乎彌俏臉不由一紅,瞅着談笑風生的姜述越看越是順眼,正想找個藉口親近,恰好江小海起身告辭,姜述目光正往這邊看來。卑乎彌身爲國王,自然不會似尋常女子般羞得擡不起頭來,而是勇敢地對上姜述的目光,雍容大度地點了一下頭,算是打個招呼。
姜述與卑乎彌心思一樣,雖然不知卑乎彌身份,但是明白她的身份定非尋常,也想尋機與卑乎彌結識,見卑乎彌點頭示意,正好遂了他的心願,立起身來,招呼道:“相見便是有緣,若是姑娘不棄,我們同桌共飲如何?”
卑乎彌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挪步到姜述桌前,道:“誠蒙這位公子厚愛,蠻荒之人自是求之不得。”
卑乎彌過來共桌,典韋、許褚便移到旁邊那桌,重新整治酒菜上來。姜述見卑乎彌雖然帶着面簾,但從面簾縫隙便能看出此女十分美麗,兩人寒暄數句,姜述問道:“姑娘帶着面簾,可是因爲族規?”
卑乎彌笑道:“本族沒有這般規矩,只是因爲生得貌醜,擔心嚇着別人。”
姜述笑道:“姑娘定是貌似天仙,擔心有人騷擾而已,本人雖不敢稱爲君子,卻斷不會騷擾姑娘,還請姑娘摘下面簾,一來讓我一睹真容,二來飲宴也方便。”
卑乎彌登上王位以後,一直帶着面簾,當初她曾發下誓願,若無心儀之人,不將真面目示人。今天見到姜述,投了眼緣,不假思索便摘下面簾。只見一張粉臉俏紅,杏眼瓊鼻,肌膚粉嫩,果真是國色天香。即使姜述家中美妻如雲,也被這般麗色晃得有些失神,良久纔回過神來,道:“此容只應天下有,九霄仙女下凡來。姑娘如此麗色,連我都會心動,姑娘帶着面簾不是爲了遮醜,原來是爲了遮美。”
卑乎彌捧起酒杯,笑道:“我自成人以來,還是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方纔聽你與人交談,必是官身,小女子失敬了。”
姜述道:“姑娘說的不錯,我整日公務纏身,很少有機會到館舍酒樓。說起來真是有緣,得識姑娘這般麗人。”
兩人聊了一會,卑乎彌見姜述出口成章,談吐不凡,已是心折,問道:“漢人說升官發財,大人爲官多年,必定身家深厚。”
姜述笑道:“所謂升官發財,皆是喜事,所以四字連在一起,但並非爲官便要發財。爲官者發不義之財,坑害百姓,是爲貪官,而今朝廷清明,豈能容得貪官?我出身大族,又是嫡子,做官之前,身家便足以應付平常所需。”
卑乎彌問這句話,是想了解姜述家底如何,若是家底並不豐厚,可以用高薪相誘,但姜述所言打破了她的幻想。卑乎彌接着問道:“公子婚配否?”
姜述不答,盯着卑乎彌看了一會,反問道:“姑娘婚配否?”
卑乎彌搖搖頭道:“不曾。”
姜述笑道:“以姑娘容貌氣質,東倭之人難有配上姑娘者。可惜我已娶妻,否則……”
卑乎彌聞言不由心如刀絞,雖是初次相識,但姜述卻打動了她塵封多年的芳心,自己雖然未嫁,無奈他已娶妻。對於一國國王,自然不會屈尊爲妾,這段可遇而不可求的孽緣,必然無果而終,不可能再持續下去。
卑乎彌怔然想了一會心事,調整一下心態,道:“我可保薦公子爲邪馬臺國高官,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未知公子有意否?”
姜述一怔,道:“姑娘莫要說笑,邪馬臺爲東倭大國,怎會憑姑娘一言決定如此重要之事?”
卑乎彌道:“本王自然……小女子自然會有辦法,若是公子應允,小女子必會促成此事。”
卑爾彌一時口誤,姜述心中早已瞭然,道:“莫非邪馬臺國王當面,倒讓在下失敬。”
卑乎彌盯着姜述看了一會,見姜述目光清明,臉色不改,並無任何敵意,緩緩說道:“不錯,我正是邪馬臺國王卑乎彌。今漢軍欲攻我國,公子若想建功,此可謂良機。”
姜述哈哈一笑,道:“女王將我人品看得太低了,既然有緣,此般俗處不是談話之所,我等去尋個雅處喝茶如何?”
卑乎彌也是膽大,泄露身份以後,依然不慌不忙,對姜述有一種莫名的信任,不理美婢眼色示意,起身道:“如此最好。”
卑乎彌自承身份,又答允隨同姜述出去喝茶,從始至終臉色根本沒有任何異狀,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姜述對此女不由又高看一眼。
卑乎彌帶上面簾,招呼一聲侍婢,跟隨姜述出門。一出門口,典韋、許褚便緊緊跟隨姜述身後,散落在街上的親衛也隨即而動。卑乎彌身爲女王,洞察力非同尋常,環視一下,就判斷出附近護衛人員不下百人之多,心中暗自生疑。
兩人沿街北行,再拐向西,到了一所極爲幽靜的院落。這邊人早已接到通知,大紅燈籠已經高高掛起,下人雖然極多,但是十分安靜。姜述進了院落,對許褚打了一個手令,許褚回身帶些親衛,招呼卑乎彌的隨從到廂房奉茶歇息。
院子正房是二層樓房,兩人來到二樓,進了一個房間。房間內收拾得十分乾淨,地上鋪得是紅木地板,臨窗擺着一幅花梨木几案,几案上擺着一套紅泥茶具。
姜述推開窗戶,海風頓時吹進來,耳聽着窗外潮聲,樓下又有人彈起一曲優雅的琴曲,確實是個絕佳的雅處。姜述讓海風吹了幾息時間,又將窗戶關上,道:“已是初冬了,今年雖然涼得晚,但是海風吹得時間長了,也會受涼。”
姜述仔細洗茶泡茶,爲卑乎彌斟了一杯,道:“這是今年的春茶,保存得極好,能喝出春暖花開的味道。”
卑乎彌雖是國王之尊,平常也飲茶,但是當着茶文化的鼻祖姜述,對於茶道的理解基本算是門外漢。兩人一邊品茶,姜述一邊講解茶道,卑乎彌聽得十分入神,一壺茶很快喝完。姜述換茶之時,卑乎彌突然問道:“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