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身爲純正羅馬人的希勒,心中忽然涌現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哀。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聲聲巨響,繼而城中示警的鐘聲大作,有人開始沿街高喊:“敵襲!備戰!”
此時羅馬全境已經亂成一鍋粥,大量北方附庸部落轉投大齊,帶領族人向羅馬人建立的城堡關隘發起猛攻。他們投靠大齊之時,已經得了許諾,他們攻下的城堡軍寨,財富都歸他們所有。此時正值初秋,各地城堡軍寨,堆滿了剛剛上繳的夏賦,讓異族人貪婪的目光閃閃發亮。一時間羅馬境內遍地烽火,處處都在被動挨打,求援的告急信不斷從各地送往朝堂。
當初爲了防備日爾曼人,北方城堡都是依靠地勢進行規劃,大多數依河而建,此時優勢充分體現出來。羅馬人多數集中在圍牆堅固的大堡裡,附近設置了大量峰火臺,可以根據烽火數量知曉來敵的情況,若是來敵人多勢衆,羅馬人就會毀掉帶不走的物資,將軍械消耗得差不多後,在城堡陷落以前撤退到船上。
傷員、家中獨子優先上船,由資深老兵斷後,老兵們拖延阻滯一會,最後登船撤退。雖然撤退途中,不可避免遇到追擊,在河道狹窄處,一旦進入馬弓射程內,也會受到遠程攻擊,但對不習水性的遊牧部族來說,河道就是一道天塹,用來阻擾騎兵突擊效果最佳。
羅馬人雖然因爲各種原因實力大降,但是底蘊依存,想趁機沾便宜的小部落,吃了不少苦頭,這才明白羅馬雖然落魄,也不會任由小勢力肆意欺凌。
從北逐漸往南,戰況更是慘烈,數支甚至十餘支部族聯合,對大城發動攻擊。羅馬中部戰區北部,有一小城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其內儲存着大量物資,吸引了不少部族貪婪的目光。
此時殘破的火焰已經熄滅,從牆根到城牆上,密密麻麻堆滿了異族小部落戰士的屍體。越往上越是慘烈,許多身穿短甲的羅馬民夫,直接與侵犯者拼死糾纏,乃至許多屍體根本無法分開。
“這些小部落都瘋了麼?”前來增援的中部戰區第四軍軍長吉瑪,臉色鐵青地望着餘燼嫋嫋的小城,遠方小部落士兵正被追得四散奔逃,親兵跟在吉瑪身後,看着這令人慘不忍睹的人間慘狀。
“大齊人到底給了他們什麼,讓他們丟棄了草場,甚至不惜族人生命,與我大羅馬帝國爲敵。”吉瑪低沉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裡飄蕩,與遠方傳來的慘呼聲融合,讓人從心底裡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這些奉行強者爲王的小部落,原本依附羅馬或者日爾曼,若非宗主國召喚,平常不敢踏出領地一步,如今就像吃了春藥的野狗,根本不理前方的龐然大物是否與其匹配,只管拎着腦袋湊上前來。
情報官道:“大齊人許諾他們,只要他們攻下的城堡,可以帶走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除了金銀財寶還有人口。大齊還許諾他們,只要他們獲得足夠的戰功,不僅族人可以落籍大齊,首領還可以安排到軍中爲將。”
吉瑪仰天長嘆一聲,道:“這就是大齊的厲害之處,不僅自身兵馬厲害,還洞悉人心,讓我們與這些部落自相殘殺,真是個麻煩的對手。在這樣的對手面前,羅馬……”
吉瑪還未來得及感慨,一位團長上前報告,道:“將軍,所有水井皆發現有不少屍體。”
“該死,這幫可惡的北方蠻,趕緊撈出來燒掉。不,別管它了,直接填土埋上,我們打掃完戰場,也該撤回去了。”吉瑪想了一會,又下令道:“回軍之時,奉行堅壁清野,小城堡全部棄掉。”
對付這些可惡的小部落,只能使用間壁清野的對策,將田間所有燒個一乾二淨,讓他們在長途奔襲以後毫無所得。人可以靠攜帶的食物支持,若是田間空無一物,戰馬需要消耗草料,難道都從北方運來不成?
羅馬人將平民大量南遷,在城外實行堅壁清野,兵馬皆往城防堅固的大城集中。許多南下剽掠的部落,在一無所得以後,開始串通起來,彙集到羅馬人集中的城堡外面。
第三集團軍所轄第十七軍,已經踏入羅馬中部戰區,攻破一座小城後,全軍在此城紮營休整。接到主將鄧艾傳下的開會通知,全體軍官都聚在帥帳內。
“司馬,這日子越來越不好過,軍中將校多是漢人,位子都讓他們佔了去,我們族人如何升遷?”
不待這位努比亞籍校尉說完,另一位努比亞籍校尉道:“軍中這些繁文縟節的規制,不準這個不準那個,族人們過慣了苦日子,拼命打了勝仗,還不準搶奪百姓財物,光憑軍餉獎賞,什麼時候能在開羅置上大房子?”
一位利比亞籍軍官說道:“凡是部司馬以上升遷,必須入國學深造,這不是刻意爲難人麼?我們漢話都說不了幾句,漢字更是大字不識,不是照樣領兵殺敵?到時候只要一句考評不足,我們拼死拼活掙出來的前程,就這麼沒了?”
這位軍官說到最後,臉上滿是憤怒,一下子站了起來,呼道:“兵諫!”
此語一出,室內頓時鴉雀無聲,寂靜得讓人感到不安。這位軍官補充道:“我們只是想讓陛下和軍衙知道我們的心意。”
這些黑人口頭上喊得響亮,但是骨子裡對漢人充滿畏懼,發發牢騷可以,但若涉及到大逆不道的話題,好多人露出慌亂悔恨的表情,生怕被牽連進去,落個滿族誅滅的下場。
“兵諫,我想聽聽你們要諫些什麼?”從帳外昂首進來一員大將,中等身材,年紀二十開外,留着黑色短鬚,說話有些結巴,正是第十七軍主將鄧艾。
“說,反正都說出口來了,憑什麼不說?”方纔說話的那位利比亞族軍官道。
鄧艾在前方案几後面坐下,衆人齊起敬禮,鄧艾道:“禮畢,全部坐下。”然後招呼那名軍官道:“扎巴瑪,你上前來,我聽聽你的意見。”
扎巴瑪眼神稍微有些慌亂,磨蹭一會,硬着頭皮走到中間過道處立定,定定神道:“將軍,我們軍中利比亞人接近兩萬,但是隻有三名校尉,努比亞人比我們還多,也只有一位司馬和三名校尉。爲什麼漢人將校如此多?而我們軍官名額如此少?”
鄧艾道:“你因爲什麼升職的?”
扎巴瑪頗爲自豪地說道:“第一次大比時榮獲全營個人第三名,升什長;第二次大比,我什榮獲全營第四名,升都伯;協助非州官衙抓獲逃犯三名,升隊長;第三次大比我隊榮獲第二名,升部司馬;一月前帶兵首先攻進敵城,因功升校尉。”
鄧艾指着一名漢人校尉道:“王升,你說你是如何升職的?
王升道:“最初跟隨陛下保衛東萊,營救百姓百餘升伍長;攻打琅琊時殺敵六人升什長;參加彭城戰役,我什殺敵五十餘衆,因功升都伯;洛陽戰役率軍殺敵三百餘,俘虜敵軍五百餘,升部司馬。後跟隨周瑜將軍徵南,大小二十餘戰,累功升校尉。共榮獲個人三等功四次,二等功一次,集體功……”
鄧艾讓王升坐下,道:“我軍升遷皆有規制,扎巴瑪,你比起王升功勞如何?資歷如何?背景如何?能力如何?”
扎巴瑪閉口不言。
鄧艾喝道:“來人,將扎巴瑪拿下。”
有與扎巴瑪交好者,欲上前爲他求情,但看到鄧艾冷冷的目光,都把話嚥到肚子裡。鄧艾環顧衆人,道:“扎巴瑪軍中言語無度,牢騷滿腹,已犯‘亂軍心者,斬!’之律。鑑於扎巴瑪異族出身,首次可以原諒。但扎巴瑪收受羅馬人賄賂,與人串通,欲帶兵謀反,罪不可恕,扎巴瑪可有不服?”
扎巴瑪撲騰跪在地上,道:“將軍,萬請饒我一命。”
鄧艾冷冷一笑,道:“拖出去斬首示衆。另外,傳信給非州兵曹,扎巴瑪通敵謀逆,誅三族。”
親衛拖扎巴瑪下去,鄧艾環視衆人,道:“你們之中有與扎巴瑪串通者,但未有什麼行動,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也沒有收受羅馬人賄賂,希望扎巴瑪之死讓你們警醒,如若執迷不悟,下次決不輕饒。”
月亮城確實是個極好的地方,原波斯薩珊王宮修得金碧輝煌,又沒有遭到大的破壞,姜述將月亮城定爲陪都以後,派人維修宮殿,裡裡外外重新整理一遍。許多苗木還未運來,園內花草基本還是原樣,到了秋天,百花開始調零,菊花卻剛剛開始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