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家是荊州巨族之一,蒯越、蒯良均任職高官,族中子弟出仕者數百。現在荊州四大族,蔡家族長蔡瑁擔任水軍營將,其餘族人官職最大者止於校尉,家勢已是大落。龐家有龐統頂着,龐統是聰明人,爲人很低調,族中子弟大部分出身國學弟子,無論從軍還是從政,都按部就班,紮紮實實從基層做起,從沒聽說龐統出面打過任何招呼。黃家現在挑大樑的是黃祖,職級也不高,但黃射、黃澄都有上升空間,族中還有數名子弟入了炮駑營,職級雖然不高,但未來前程無限。荊州世家大族目前風頭正勁的是蒯家,蒯越擔任揚州刺史,蒯越擔任青州從事兼東萊太守,族中子弟出仕者極多,不少已經嶄露頭角。按理說,蔣家與蒯家聯手,在蒯家如日中天之時,蔣家子弟受益更多。蒯家既然能與蔣家聯手,會否與費家聯手?與馬家聯手?
蔣琬想到這裡,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涼意,若是蒯家暗中聯絡各家,就是實質上的結黨,而結黨最爲上位者所忌,就是說蒯家已經引起姜述猜忌。情報司和神鳥機構經過整頓,已經恢復了戰鬥力,無空不入,以姜述的洞察力和手腕,蒯家滅族之禍就在眼前!那麼依附者呢?
張靖身份是個秘密,若是張靖不是皇子,打壓張靖原本是樁小事,這事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不會掀起多大波瀾。南州刺史、兵曹同時免職,僅僅是爲了給張靖出氣?以蔣琬對姜述的瞭解,姜述出手不會如此簡單,這是對用人體制不滿,對某些官員的行爲不滿,以張靖受打壓爲突破口,收拾了負領導責任的軍政首腦,其後定然還有大動作,而他和費禕肯定是其中的一個環節。
蔣琬現在想的不是他的升遷,而是如何破解滅族之禍。現在只有兩個途徑,一是出籍,家中諸事與他無關,只要持心以正,就可以獨善己身;二是勸說族人停止結連,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世人見識並不與學識同步,書香傳家的蔣家也是如此,勸說族人停止串通,那些鼠目寸光的淺顯之輩,定然難以說服。剩下的只有一個解決方案,主動出籍,避禍的同時,也可能引起族人深刻反思,若是因此讓他們懸崖勒馬,那就再好不過了。
次日,馬良公開露面,拜訪地頭蛇蔣琬。費禕作爲州衙代表,與蔣琬同駕,到城門外迎接馬良。郡衙官員無外出公幹者,皆接到通知出城相迎。
張靖、周樹等也來到城門外,按照左文右武的慣例,站在南城門西側。蔣琬眼圈發黑,表情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此時馬良車駕未至,蔣琬招呼張靖過來,從袖中拿出一信,道:“本官有封家書,事關本官閤家出籍,急着發回荊州本族,軍中有快速傳信通道,不知能否幫一下忙?”
張靖聞言一怔,傳信是件小事,現在軍中有快郵專線,使用神鳥機構或情報司的通道,數日便可傳到內州。蔣琬所言透露出來的消息,實在太有震憾力,張靖消化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蔣琬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是藉此表明心跡,要與家族劃清界限,換而言之,是要與世家劃清界限。
蔣琬舉止言談十分自然,並未避人,正大光明。與蔣琬並列的費禕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臉露驚容,急道:“公琰,爲何出籍?這是大事,要慎之又慎。”
蔣琬搖了搖頭,苦笑道:“近來族人做事有些出格,我寫此信目的有二,族人若是知錯悔改,不出籍最好;若是族人執迷不悟,出籍之事勢在必行。”
張靖接過信去,對蔣琬點了點頭,表示此事定會辦到,然後回到西側隊列。費禕此時雙眼沒有焦點,沒有一點反應,正在思考蔣琬此舉的深意。
在古代,尤其是世家,家族代表一種榮耀,只聽說有犯了錯被出籍者,鮮有主動出籍者,蔣琬此舉代價很大,對他的風評和未來的仕途,都會帶來極大的負面影響。不僅僅是費禕,就是跟在後面的官員,聽到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也感覺十分吃驚,在一旁竊竊私語,輕聲議論。
蔣琬與費禕關係再好,也不可能與費禕說出當今局面隱含的殺機,當着費禕之面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壯舉,是出於多年友情的份上,給費禕暗中點了一下步。
費禕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見蔣琬在那眼觀鼻,鼻觀心,表情沉靜若水,也悟到一些什麼。費禕望了望西側與周樹等人小聲嘀咕的張靖,再不出聲,但與方纔的坦然神色不同,眼神隱含着焦慮與無奈。
馬良的車駕很快出現在衆人視野中,馬良此次任職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對於此次高規格的迎接,也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妥。車駕到了城門外,馬良從車上下來,與費禕、蔣琬寒暄數句,然後到了西首,與張靖熱情交談數句,又與周樹等人親切交談。
蔣琬、費禕知道的信息多些,皆知張靖身份,並未感到意外。其餘官員大多不知道張靖的真實身份,但這些官員在南州多年,各有情報渠道,從得到的消息綜合分析,張靖肯定不是簡單人物,馬良對張靖的熱情都能理解,但讓衆人不理解的是,馬良爲何對周樹等人也十分熱情?
馬良也不知道張靖的真實身份,但他有自己的消息途徑,昨天他先赴馬謖處,就是要提前瞭解南州現狀。馬謖平常駐紮占城,做爲旁觀者的身份,對於南州上層的大致情況和占城的人情世故,往往感悟最深。
馬良之所以善待武人,其中最大的原因,是馬良與周倉、劉闢、龔都等人很熟,當年在益州抗擊唐羌、蘭羌時,馬良在益州邊郡擔任太守,周倉、劉闢、龔都等統兵在益西奮戰,衆人聯手應對外敵,在血與火中並肩戰鬥的感情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