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述想了一會,道:“若果如方纔猜想這般,只需去衙門報案,嚴審翠花即可,我等在背後協查,很快就會真相大白。如此可使姑母得以伸冤,背後指使之人也脫不了干係。述兒已使姜陽轉告各鋪主事,近日若是田家尋釁,均以剋制爲要,以免節外生枝。”
姜戰沉思片刻,道:“此事若傳將出去,對田家和葉兒名聲有礙,亦非好事。”
姜述答道:“我等自行查案,名不正言不順。若是衙門中有信任之人,只須一二心腹前來,有名義查案即可。查出案情之後,抄錄副本送給姑父。若田家想讓官府結案,自會去衙門處理;若想以家法處理,處理完畢去衙門消案即可,只要此事秘不使人聞,于田家和姑母名聲應當無礙。”
周氏插話道:“此事甚易,族人有縣衙差吏,只須通知回來查案即可。”
姜述搖頭道:“此事不可讓族人插手,若是如此,即便查出結果,田家或會猜疑,還須用他人爲好。”
“述兒所言有理,齊郡衙門多有同僚好友,此事叔祖負責安排。既然別人欺負姜家女,絕不能饒了他們!”姜戰見姜述所言與自己推斷暗合,對姜述神授一事已是信了十分。想起侄女爲人陷害,說到最後有些怒不可遏。
“謝過六叔。”周氏見事情大體有了眉目,心中大定。
“爲叔先去安排諸事,下人打探消息回來,讓他們直接到我處。”姜戰說完,便起身告辭,先行出去安排。行到門口,扭頭道:“天授之事莫與人言,此事玄妙,易惹流言,在此非常時期,若是被人利用,恐有大禍臨頭。”
姜述心頭不由凜然,心道在皇權時代,天授之事若讓不懷好意之人利用,編些故事捅到皇家,皇家若是起疑,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姜述小命就是神仙也難以救得。
姜戰走後,姜述猛然省起田讓之弟入宮一事忘了告知姜戰,欲要去尋姜戰,走到門口,又想此事尚未查明真相,卻也不用急於一時。
再說管承一行被捆去衙門,臨淄縣令桓威出自孤微,年十八而著《渾輿經》,依道以見意。從齊郡門下書佐、司徒署吏,剛遷爲臨淄令。金環、管承皆知恆威法度威嚴,又懼怕姜家不饒,到衙門以後據實相告。恆威以尋釁滋事判處管承帶伽示衆七日,餘者帶伽示衆三日,又判管承負責傷者醫藥費用。恆威爲官正直,卻非迂腐之罪,見事涉姜田兩大家族,而姜家又未追究田讓之過,遂將田讓背後唆使之案暫且壓下。
近年姜家行事低調,田讓內心甚是輕視,此次敢於背後生事,也是聽說姜家孤兒寡母,雖是長房,卻壓不住支房旁系,有藉機生亂之意。田讓本想唆使管承挑起事端,若是姜家出手,將管承手下打傷,便以傷者爲田家糧鋪夥計爲名,挑起姜田兩家紛爭。計劃本來進展順利,不料先被姜陽擠兌出管承,半路又殺出姜家少主,一番言語逼得管承低頭認罪,官差也俯首不敢循私。
田讓見識到姜家少主的厲害,當場怵然失色,見管承當場求饒,知其衆已不能用,回到糧鋪後憂愁萬分,暗自擔心官府前來問罪,派人去縣衙打探消息。田家勢力很大,不久便傳回消息,得知官府已經斷案,並未提及田家,田讓這才放下心來。
田家嫡系原本皆居城內,因爲家主田希不喜喧鬧,偏好田園風光,若非年節,大半時間居於城外莊園。田讓心事一了,便匆匆趕去莊園,尋孔氏說及今日之事。孔氏聞聽姜述所爲,不由驚道:“姜家小兒年方九歲,如何有這般擔當?”
田讓苦笑一聲,道:“往日以爲姜家子與尋常兒童無異,今日一見便知此子絕非池中之物,行事決絕如斯,成人後定是一方豪傑。內宅之事,得想法讓家主迅速決斷,否則夜長夢多,恐生變化。”
孔氏閉目思忖片刻,道:“夫君往常只好琴棋書畫,不理家務,然而決斷大事,卻是精明異常。姜家與田家世代交好,只憑翠花口供,夫君如何敢輕易決斷?只能挑起外事,將局勢攪亂,姜田兩家若因他事生怨,或能促使夫君早日定奪。”
田讓心思半晌,道:“如今看來,姜家尚不知我家內宅生變,須防消息外泄,以免被姜家探知。拿話擠兌住門房,到時姜家來人一律推拒不見,家主信息隔絕,我在外挑起事端,你在內掌控消息,離間兩家關係或可爲之。”
孔氏點頭道:“我近日收買一批心腹,明日你帶去尋姜家不是,姜家若如今日這般大打出手,我等則藉機擴大事態,使衝突規模升級,以堅夫君休妻之心。”
孔氏已經接管田家家務,當下召集二十餘名親信家丁,讓他們明早去田家糧鋪集合,聽從田讓之命行事。田讓回去後招呼數名親信,一同仔細籌劃,定下明天行止。
田家雖然族人家丁人數不弱於姜家,但非兵學世家,若論羣毆實力,斷非姜家對手,田讓雖有心鬧事,但有自知之明,知道手上這二十餘人實力單薄,去姜家府前尋釁只會自取辱,若被姜家扣下,計劃非要中途夭折不可。但事已至此,卻不能不發,只能從姜家外圍尋釁滋事。姜家外圍勢力除了田莊便是商鋪,田莊皆是佃戶聚居之地,人多勢衆,以田讓的能耐,還不敢打姜家田莊的主意。田讓尋思半晌,認定姜家城內商鋪分散,沒有護衛,又處於鬧市,正是尋釁滋事的絕佳去處。
按照田讓設想,姜家少主處事風格強硬,不是忍氣吞聲的主,一旦聽聞田家上門生事,若是強硬對抗,兩家衝突勢在難免。外有田卻挑撥生事,內有孔氏掌控大局,衝突將會驟然升級,一旦有人死傷,即使有官府調停,姜田兩家矛盾已難化解,藉助外事影響內事的奸計便可以得逞。
次日田讓信心百倍,親自出陣,帶着家丁去尋姜家麻煩。怎奈周氏已經傳下家令:田家若來尋釁滋事,寧肯關閉商鋪,也要忍耐不發。田讓胸有成竹,手下家丁氣勢洶洶,一幅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模樣,讓姜陽戒心大增。姜陽處事謹慎,見狀擔心田家還有其它後手,索性通知姜家所有商鋪,以盤貨爲名暫時歇業,只留糧鋪照常開張。
田讓一行耀武揚威,一路去尋姜家商鋪的麻煩,但是一路行來卻見諸商鋪都已關門,最終還是尋到姜家糧鋪。姜陽得了周氏家令,任由田讓生事,卻是冷靜應對,只是據理相爭,讓田讓一時無計可施。
田讓見狀,知曉姜家必是得了信息,已經有所準備,心中暗自着急,知曉若無非常手段,今日斷難如願。田讓見周圍人羣欲聚欲多,心中暗自生計,忽然喝令家丁道:“砸了糧鋪門面再說。”
姜陽在旁一直忍耐不發,此時見田讓欺人太甚,挺身上前阻住田家家丁,道:“姜家與田家世代交好,諸位皆心知肚明。諸位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但在下懷疑此非貴家家主之意。請諸位隨我去見貴家家主,若此舉果真爲貴家家主之意,諸位也不必如此生事,我自去稟明我家夫人,關了姜家糧鋪便是,何必鬧得收不了場?”
姜陽這番語言軟中帶硬,語意卻是犀利之極,擡出田家家主田希,正好擊中田讓命門。田家家丁此番奉命行事,精明者皆知此爲內宅紛爭,此事乃是孔氏與田讓策劃,想必家主也無與姜家反目成仇之意。家丁們若不聽姜陽所言,執意上前砸掉姜家門臉,姜家上門理論之時,衆人如何向田希解釋?衆人奉孔氏命令來助田讓,當時並未說明要與姜家撕破臉面,若是因此與姜家勢不兩立,田希定會重責行事之人,田讓身爲族人挨頓責罰或可過關,家丁身份卑微卻不會輕鬆了事,衆人想到這裡,誰人願意承受無妄之災?
田濟爲家丁首領,平常甚是精細,知曉此事厲害,悄聲謂田讓道:“姜陽所言有理,不若一起去見家主,聽從家主之命行事,纔是解決問題的正道。”
田濟不願動手,家丁全都停住不動,田讓又不能丟了身份親自動手,田家人自個兒僵在那裡。姜陽見狀,猜測此事並非田希之意,心中有了底氣,冷笑一聲,道:“田讓,區區商鋪姜家還未放在眼中,但也不能任由你等胡作非爲。我姜家本是顧忌田家臉面,纔不想鬧得不可開交,既然你等不敢隨我去見你家家主。也罷,我們只去官府理論便是。田讓,你聽好了,丟了田家臉面卻非姜家的不是!”
說到這裡,姜陽招呼夥計,道:“諸位兄弟,既然田讓不講道理,我們一同見官去,讓官府斷明是非曲直。這商鋪扔給田家,少了物事讓官府爲我等追回就是。”
姜陽招呼夥計出門見官,到了門外又對圍觀人羣大嚷道:“諸位街坊鄰居,田讓引人前來尋釁滋事,大家都看在眼裡,一同去爲姜家作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