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受曹操案波及的世家也是顧慮重重,但與姜靖顧慮的重點不一樣,姜靖顧慮朝局的穩定,世家則是顧慮自家的生死存亡。曹家以及牽連的世家下場就在眼前,自從黃巾反賊的外孫監國,利劍比姜述親政時還要銳利,一劍揮下,血風腥雨,根本不給對手還手的機會。
鄭家掌舵人鄭度是嫡子嫡孫,前朝名士,曾是劉焉身邊的主要謀士。鄭家是五大世家之一,底蘊十分濃厚,但自新朝以來,鄭家出仕的弟子,無論政績多少優秀,要想升職十分艱難。鄭度心機深沉,見狀並未發急,而是讓族人以公心處事,不要伸手貪財,更不要懷有怨意。鄭度這個聰明的作法,沒有多久就有了回報,姜述出巡以前,對鄭家的態度有所好轉,提拔數名有才幹的鄭家子弟,這讓鄭度暗自長舒一口氣。
鄭度政治敏銳性很高,善於總結,判斷姜述猜忌世家,但是並不想將世家打倒,既要用又要打,其中有個微妙的度。鄭度總結諸大家在朝文武總量,才恍然發覺一個秘密,姜述對於大世家,有一個文武官員職別及數量的比例控制。鄭度覈算以後,做了幾個決定:其一不再推薦附庸親信,以免佔了自家的指標;其二挑選族中優秀子弟,組成老中青結合的梯隊,餘者儘量轉爲對皇家威脅不大的學職,剩下的子弟全部轉爲從商。其三是絕不參與爭儲事宜,遠離皇家,明哲保身。
鄭度這個決定十分明智,調整過後,姜述對鄭家忌憚心頓失,調整人事時鄭家子弟多從虛職轉任實職。鄭度暗地裡長出一口氣,心道姜靖在任期間,鄭家人應該安全無憂了。
就在這時,正當壯年的姜述出巡,委託太子姜靖監國。鄭度初時認爲姜述出巡,長則一兩年,短則數月,國家大政方針不會改變,並沒有將這事當成太大的事情。姜靖監國之初,精力都在控制軍權上,將領調整完畢,內內外外基本換上了太子系或姜靖認爲放心的人,精力開始轉到政務上。
世家子弟在軍隊勢力不強,治軍不是他們的長項,行政管理纔是他們的專長。姜靖治理政務,無論是人員調換,還是大政方針微調,都避免不了牽扯世家子弟的利益。
姜靖殺曹洪,免曹仁,一舉扳倒曹家,在鄭度看來,這是政治派別的內鬥,其中隱有奪儲的影子,與世家關聯不大。直至涉曹案發動,三十七世家一朝覆滅,鄭度才知道這位笑容滿面的太子,比姜述的手段更狠辣。姜述講究一個平衡,姜靖根本不管不顧,順者昌,逆者亡,將暴力機關抓在手中,將律法當成清除異己的工具。
在這種情況下,鄭家的情況福禍難料,相對世家來講,鄭家子弟不結黨,不貪腐,立心很正,若照姜靖前期處理世家的手段而然,鄭家人出不了什麼大事。若是姜述還不歸朝,姜靖很有可能恢復誅連法,一旦看着世家不順眼,再搞一次政治清洗怎麼辦?
年過六旬的盧植旁觀者清,在涉曹案完結以後,突然來到洛陽,與長子、現任盧家族長盧毓進行了一番密談。次日傍晚,盧毓前去拜訪鄭度,同行的還有李家族長李勝。
崔家已經覆滅,王家緊緊靠着姜靖,五大世家現在能聯合在一起的,只餘鄭、盧、李三家。鄭度拿着盧毓和李勝的拜貼,苦笑着搖了搖頭,出門迎接兩人進門。
鄭度待左右奉茶上來,揮手讓從人出門,謂盧毓道:“你們兩人身份特殊,來我這裡太招搖了,招惹太子猜忌怎麼辦?”
盧毓答道:“本想秘密前來相會,家父說太子掌控情報系統,就是悄悄地來,也會被太子偵知,不如正大光明地來,正大光明地回去。”
鄭度苦笑道:“此事可一不可二,託人送信就行,能不見面還是少見面吧。”說完,鄭度換個話題道:“子幹(盧植)公進京有要事嗎?”
盧毓嘆息一聲,道:“心繫閤家安危,進京來與我商議,想將家族拆分,以達到避禍的目的。”
鄭度在旁若有所思,李勝有些疑惑地問道:“拆分家族?怎麼拆分?拆分後就能免禍嗎?”
盧毓嘆道:“家父自歸原籍養老,每天都在研究大齊報,根據大齊報的宣傳導向,分析朝廷下一步的動向。家父現在總結了不少心得,譬如抓捕曹操以前,大齊報提前數日,就開始宣揚舊軍閥的危害性,家族勢力對國家利益的損害等等。抓捕三十七世家子弟以前,報紙提前多日,就提出官僚反動集團這個新名詞。此案結束以後,這個提法依然不時出現,家父認爲朝廷還會向世族大家下手,所以趕進京來,讓我近日對外宣佈,拆分盧家。”
鄭度點頭道:“子幹公說得有道理,陛下和太子都很注重輿論導向,抓了三十七家那麼多人,朝局未亂,百姓拍手叫好,不得不說大齊報影響巨大,安百這人確實是個能人。”
盧毓壓低聲音說道:“家父擔心盧家被打入反動集團行列,讓我將盧家十一分支、七旁系拆分出去,只保留涿郡主支。”
鄭度想了想,道:“就是你們涿郡主支,也遠勝普通世家,拆分的只是些皮毛,不會起太大作用的。”
盧毓又嘆息一聲,道:“最關鍵的一點我還沒說,家父讓我下達家令,只要出仕的弟子,從出仕之日起出宗。”
“什麼?”鄭度沉穩沒有出口,李勝卻驚呼出口。
盧毓道:“家父分析當前的情況,唯有如此才能免禍。此外還提出一點要求,從明年開始,我們族中子弟皆轉到國學或分院就讀。”
李勝皺眉道:“子幹公這是要投降。我們豈能就此認輸?”
盧毓道:“我們身爲族長,家族榮耀多年,在我們身上光芒頓消,誰會甘心情願?這次會面,就是一同商議這件事,若是沒有好辦法,只能依照家父的話去辦。不管怎麼說,至少那個法子可以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