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敏退到街上,看着羅清等人不住哀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氣得幾乎說不上話來。就在此時,街角轉過一羣人來,打着火把,爲首一人身材魁偉,大冷的天卻敞着懷,頭上一根頭髮也沒有,正是西城的潑皮頭光頭強。
光頭強走近前來,藉着火光一看,見地上躺着的全是他的手下,不由怒火中燒,大聲問道:“這是誰幹的?”
羅清左手捧着腳,右手捂着臉,道:“就是這家人家!”
光頭強正欲招呼人上前,突然向四周打量一番,道:“這不是以前反盟的公房嗎?”又擡眼看了看門戶,臉上陰睛不定,那邊盧敏見狀,匆匆走近前說道:“都讓人欺負成這樣了,你還遲疑什麼?只要將愉如搶出來,多少錢你開個價!”
光頭強火光下認清是盧敏,苦笑道:“盧大人,這可不是小門小戶,這處院子是四哥的地盤。”說完,壓低聲音,道:“就是現在的太子。”
盧敏聞言臉色大變,四顧看了看,問道左右隨從道:“這不是黃大人府上嗎?”
一名隨從指着柳宏,道:“那人應是黃大人的隨從。”
盧敏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道:“哎喲,你說這叫什麼事。”轉向光頭強道:“你帶着你的人撤吧,這裡的人你得罪不起。”
不等光頭強說話,盧敏走到門前,換了個模樣,對柳宏說道:“都是誤會!黃大人在府上嗎?我進去給黃大人道個歉。”
柳宏進門不久,出來說道:“盧大人,我家大人說了,這事既然是誤會,你帶人回去吧,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盧敏往外走了兩步,又觸起一事,回來問柳宏道:“愉如……我能帶愉如走嗎?”
柳宏略一琢磨,道:“盧大人,這事……怎麼說呢,恐怕你帶不走她了。”
盧敏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怔了一會,跺了跺腳,招呼一聲,失魂落魄地回府去了。
盧敏回到府上,管家在門前等候,道:“四爺,大爺在正堂等你。”
所謂長兄如父,舊社會的嫡長子在家裡權威極高,盧敏平常對長兄盧毓就怕得厲害,這時早將愉如拋到腦後,戰戰兢兢地進了正堂,擡眼一看,見盧毓鐵青着臉,坐在案後一語不發。盧敏鼓足勇氣,向前幾步,道:“見過大兄。”
盧毓冷哼一聲,道:“老四,你現在膽子大得很,尋事尋到太子那邊去了?還跟刺史搶女人?”
盧敏硬着頭皮說道:“這事都是誤會,我看中了一名女子,與老鴇說好要納爲妾,沒想到今天被黃大人接入府中。”
盧毓默不作聲,良久才道:“你明天再去一趟黃猛府上,給你侄女提親去。”
盧敏一怔,繼而臉色泛紅,說道:“去提親?……向黃猛提親?他……只是太子一個弄臣而已,怎配得上我們盧家的女兒?”
盧毓比盧敏大十餘歲,對這個幼弟一向非常疼愛,往常盧敏做了錯事,只是痛斥一頓便算了結,今天卻一反常態,突然間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你……你給我跪下!”
盧敏不由嚇了一跳,他以前雖然受過訓斥,但是盧毓從未像今天這樣暴怒過,看了盧毓一眼,當即不敢作聲,老老實實跪倒在地。只聽盧毓道:“你今天不知惹了什麼禍?!我讓你去給黃猛賀喜,是想試探此人的深淺,可你做了什麼?!深淺沒試探出來,反而爲一個****,帶着一羣潑皮上門尋事!你嫌盧家平安得久了?!還是想早日讓盧家滅門?!若不是你惹出的這件事,何必讓星兒嫁給一介武夫?!王煜現在已是營司馬,不用到年底就能升至營將,多好的一棵苗子,就讓你……你給……”
盧毓氣得說上話來,盧敏這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一向信服長兄,但對盧毓嫁女給黃猛依然很不理解,想了半天,鼓足勇氣,道:“大哥,黃猛只是一介武夫,侍奉太子得升高位,水平根本不怎麼樣。你將小星嫁給這個莽夫,能管什麼用?”
盧毓順了順氣,壓住心頭的火氣道:“你知道黃猛的歷史嗎?黃猛雖是莽夫出身,但是足智多謀,即使文才風流,也絲毫不亞於你。太子派黃猛去幽州幹什麼?是去與我們盧家鬥法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盧家要想平安,就要研究透黃猛。在沒有將黃猛吃透以前,不要與黃猛敵對,不要招惹他與我們對立。你卻好……爲了一個****,領人闖入黃猛居處,你要知道他是個年輕人,年輕人就避免不了爭強好勝,尤其在心愛的女子面前。他若爲此記下仇,我們盧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怕他來明的硬的,就怕他玩陰的軟的。你啊你……往常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做出這種傻事?不過,你也甭爲你侄女打抱不平,這個黃猛能文能武,若是星兒嫁過去能籠絡住他,這筆投資也算值了。王煜雖然不錯,但比起黃猛……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盧敏這還是頭一次聽到盧毓對人如此推崇,撓了撓頭皮,道:“未聽說黃猛有什麼能耐,大哥是否高估他了。”
盧毓冷哼一聲,道:“太子剛監國時,父親來京,佈置了許多事情,但是最後辦成的沒有幾樣,其中最大的絆腳石,就是這個黃猛。父親十分忌憚此人,曾想派人暗殺他,沒想到幾次暗殺,非但沒有成功,而且損失慘重。你想想,若是尋常人,父親怎能派人暗殺他?太子怎會派那麼多高手衛護他?”
盧敏尋常流連風花雪月,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家族秘事,當下目瞪口呆,一時間不敢置信。盧毓今日找盧敏談話,本來就想打開天窗說亮話,以免這位自謂風流才子的弟弟再在外面惹禍。盧毓從盧植上次進京說起,講述世家與太子的暗鬥,又說起深層次的原因,最後說道:“……父親前半生與黃巾軍爭鬥,十分熟悉黃巾軍的思想模式與組織架構,黃巾軍骨子裡仇富,仇恨社會不平等,想要達到社會各階層平等的目的,首先就要掌握朝政,掌握朝政的基礎是將世家趕出朝堂。國學的興起,讓朝政不再依賴世家統治平民,現在的社會現狀,證明朝堂即使不用世家,也可以保證政權平穩運行。太子未監國以前,陛下就開始打壓世家,但是那個時候的打壓,目的是爲了確保皇家統治穩固,避免國家政權被世家架空。太子是黃巾少主出身,對世家看起來又打又拉,但骨子裡比陛下的打壓更加兇惡,倒曹屬於派系鬥爭,但是之後的三十七世家覆滅,卻是太子開始有計劃地對世家伸出屠刀。世家未來只剩下兩條道路,一是與皇家爭鬥失敗,被刀劍剷平,二是儘量平民化,脫離原有的世家生存模式。按照父親的說法,無論採取激烈或者溫和的模式,總是太子若是繼位,世家未來只有覆滅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