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五年七月二十九日,楊修徑直走入了關押着衛凱的屋子,把門重重地關上。而同一天,戲志才卻掀開彷彿阻隔了世界的曹操營帳簾子,臉上帶着一抹躊躇的笑意,悠悠走了出去。
簾子外面的陽光很明媚,太陽金黃色的溫暖光線普照南皮城,普照整個冀州,也毫無偏頗地普照着幽州大地——那個地方,是馬家最終奠定勝利基石的寶地。
然而,之後的幾日,已經行走到了河間郡治所樂成縣的馬超,卻不覺得他此時感受到的陽光有多明媚。這一日陽光很是毒辣,而馬超的心中,完全惦記的是,金秋八月轉眼即至,又快要道收穫玉米的季節。
六月份的小麥已經全部收割完畢,在李嚴、孟達、李梓豪及不少馬家官員貢獻了所有智慧和辛勞之後,這些小麥全都送到了冀州前線戰場,才稍稍緩解了幾分馬家這半年來近似於揮霍的戰爭饕餮大口壓力。不過,即便是能夠順利收穫這一季的玉米,馬超也知道,馬家已經在超負荷在支撐掙扎了。
白狼山會盟之後,無論戰情再如何變幻,馬超都要下達撤軍的命令了。而毫無爭議的是,白狼山會盟假如完美達成,那馬家在冀州戰場上就取得了預期的勝利。所有的揮霍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由此,馬超不想在白狼山會盟當中再出現任何變故,任何一個不安定的因素都要緊緊掌控在自己手中。也由此,馬超此時停在了樂成縣縣衙之前,更讓人提前便傳令司馬懿和醜哥二人,隨他一同入白狼山締結盟約——在馬超的心中,司馬懿無疑便是這場重要會盟期間最不安定的因素。
當然,假如河東楊修進展更順利一些,那就更完美了。可楊修畢竟是輸了,雖然輸給戲志纔在馬超意料之外,但若按常理推斷,初次磨鍊的楊修碰上戲志才那樣的老手兒,失敗也是在所難免的了。而作爲補救措施,馬超不得不將司馬懿帶在身邊——雖然這個時候,馬超還不清楚司馬懿跟河東陰謀到底有沒有聯繫。
而司馬懿出來之時,臉上卻帶着一點都不隱藏的隱隱忿怒,他面見馬超之後,連行禮都未有,直接開口便道:“主公,你爲何將河東暗影的指揮權交給了楊修?!”
馬超根本沒有想到司馬懿面見自己的這一面,竟然會是氣勢洶洶的表情。雖然他根本不在乎司馬懿的質問,但這次無緣無故喚他同行白狼山,的確沒有甚好的理由。說白了,監視和掌控的意味更多一些,有這一層因素,馬超面對司馬懿的隱怒,不由微微停頓恍然了片刻。
“主公,你可知道,我這盤不局可是連環全面的設計,所有暗影都有指令在身。尤其是河東那方面,我可以肯定告訴主公,那裡絕對有曹家的大魚潛伏在其中!”司馬懿見一身輕柔錦衣、仿若天宮玉人一般的馬超竟然沒有搭理自己,年輕氣盛之下,更是出言相激。
“小螞蟻,你是不是忘記了,你面前究竟是何人?”身後傳來一聲如悶甕一般的聲音,接着就是一張大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主公這些時日沒有教訓你,你的脾氣越發增長啊。”
醜哥這話雖然說得嚴重,但舉止動作卻毫無威脅。與其是說呵斥司馬懿,倒更象在提醒司馬懿。不過看來司馬懿這次的怨念的確很重,他隨即惱怒地拍開醜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沒有好氣地說道:“主公乃馬家扛鼎之主,一言既出自然堅如金石、洞貫山川,可在河東之時又朝令夕改,對權責如此兒戲,豈能讓我心服,更不要說河東那裡…….”
“河東那裡的戲志才這個時候恐怕早已回到曹營了。”端坐在象龍寶馬上的馬超突然俯身雙眼灼灼地盯着司馬懿,那雙眼睛如兩柄犀利的尖刃一般,直接刺穿司馬懿色厲內荏的本質。看得司馬懿果然有一絲心虛之後,馬超不着痕跡地冷笑了一聲:“而且,我預感,那裡的計劃,正在一點一滴地緩慢啓動起來,你一手導演出來的惡果,終於引來了曹操的反擊。”
馬超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向醜哥,他知道醜哥的忠誠是絕對不用懷疑的。而且,今日一番表現,也讓馬超看出,醜哥如今和司馬懿的關係相當不錯——這是暗影堤防監視敵人的最高境界,由此看來,醜哥在秘密接到慕遠峰送來的那柄匕首之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領會了馬超的意圖,從而掩飾並監視得很巧妙高超。
而馬超故意不與醜哥眼神接觸,就是擔心兩人之間的眼神會不自然出現默契的反饋交流。那樣的流露,對於司馬懿這個人精來說,很可能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而兩人如今很明顯不想透露出這樣的信號。
很幸運,面對馬超突然怪異的注視,司馬懿的心防頓時出現了一絲鬆動,根本察覺不到緩慢流淌在他身邊的詭秘氣息。而他更想不到,馬超非但竟然已經知曉了潛藏在河東的曹氏大魚身份,還嗅出了河東那裡的陰謀味道,這讓他實在有些措手不及:“主,主公,你已經知道這些了?這……這縱然沒有我的先下手爲強,曹操也不可能放棄針對馬家的惡手!”
司馬懿前半句的話還有些理虧的意思,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感覺到馬超突然的注視很詭異,逐漸加大了音量,回擊了馬超的突然試探。而在這之後,他更是巧笑了一下,帶着幾分調侃的意味,又開口問道:“主公今日的情緒似乎有些反常啊……”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彷彿一陣溼潮的冷風,一下從馬超的腳踝升起。馬超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過強勢了,過早了暴露出了對司馬懿的不信任。司馬懿這時看似隨意卻暗在揣度的身形,就如他輕飄飄刺來一把毫無軌跡的言語利刃,令馬超必須做出很快、很準確的應對。
畢竟穿越過來了這麼長時間,又執掌了龐大家族幾年。此刻的馬超的心境和反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遇到一星問題就會暴露自己內心的農基站技術員,他面對着司馬懿,突然笑了起來——雖然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麼,但他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笑,會很輕鬆擾亂敵人的氣場。
“小螞蟻,我看你今日,也有些色厲內荏啊。”一笑之後,馬超就在那短短的幾秒之中,很快掌握了應對辦法。的確,他這樣突然轉化,一下就將他之前的有意逼視,轉化成了上位者逗弄自己屬下的一種玩笑。
這就如司馬懿刺來一劍,馬超根本沒有抵擋,反而直接避開劍鋒又猛然進攻。司馬懿這個時候自然來不及考慮馬超這樣試探的真假,他必須爲自己最最正常反應找出最不正常的理由。
“這自然是怕主公怪罪我犧牲了三位馬家精英暗影,故而…….”
“故而你就跟對付曹操一樣,給我也來了一個先下手爲強?”
司馬懿點頭,隨後微笑。而馬超,也微微露出微笑。最後,連兩人身後的醜哥,也不知爲何就也露出了微笑——似乎,這場會見風波,就這樣結束了?
“上馬,走吧,這筆錯亂不堪的帳,待我回到長安之後,會好好給你算清楚的。”馬超果然縱馬又開始了繼續白狼山的進程,而司馬懿醜哥兩人也隨即上馬。這個曾經是馬曹戰略據點的重要治所,就這樣再不設防。毒辣下的陽光下,唯有那不太顯赫的縣衙,還露出那麼幾分雄渾威武的氣息。
而行走在馬超和醜哥之間的司馬懿,兩隻眼珠卻不由轉動了幾圈——馬超和醜哥無意的走位,似乎是有意要監視起自己啊…….難道說,馬超已經嗅到了自己身上不尋常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