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響箭!快放響箭!”楊奉看到軍陣即將騷亂,大吼一聲,奪過牛輔一個親衛的弓箭,便向天鳴放了一支響箭。
每個親衛雖然沒有斥候的功能,但一般情況下,都會帶一兩支響箭。在特殊情況下,用於召集部隊向主將聚攏。但此時,軍陣即將騷亂之前,這響箭便成了吸引自軍注意力的工具。
萬人即將騷亂,若是沒有在前期就順利制止,那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楊奉這位正規軍出身的校尉,雖然在軍陣戰鬥、決死成敗方面還有所欠缺,但他似乎在控制特殊騷亂方面,很有天賦。
牛輔出戰多年,脾氣雖然急躁強忌,但戰場之事,他還是識得輕重的。此時情況危急,他也顧不上砍殺潰敗回來的敗兵,用力大吼到:“放響箭!決不能讓自軍亂起來!”
牛輔此次出征,帶了兩千左右的親衛。一支響箭升空後,牛輔身邊的親衛又聽到命令,急忙搭弓射箭。一時間,無數的響箭響徹夜空,所有騷亂的士兵全都被這尖銳的響箭驚醒。愣愣看着牛輔的大纛方向,不知所措。
“將軍,讓部下退了吧......”楊奉這次已經豁出去了,之後自己能有什麼結局,他已經無力把控了。於是乾脆心一橫說道:“屬下先前登城,看到秦關上的賊人鼻樑高隆、眼眶深陷,明顯不是中土人士。大漢諸侯,除了馬超手下有不少的異族人之外,還有哪個賊寇能招攬出那般懂軍陣、會合擊的鐵血之士?”
“楊奉!你身爲將軍,焉能不知造謠生事、擾亂軍心爲軍中大忌?!”牛輔心中惴惴,但又不好失了臉面,故意先發制人,大喝說道。
“將軍!縱然屬下推斷有所失誤。可這攻城器械早已毀壞,您還不鳴金,那讓兄弟們留在秦關底下作何?!”楊奉悲憤大喊,淚流滿面。而這個時候,楊奉的部下,紛紛開始主動匯聚到楊奉的身後。
牛輔心中窩囊,他故意讓楊奉的士兵留在秦關底下,就是爲了用人命還耗費秦關上的箭支和滾油等防守之物。可這種話,能在此時說出來?目前楊奉的手下對自己已經怨念頗深,若有人此時點明這個,恐怕這剛剛安撫下來的部隊,又要造反不可!
可縱然如此,在這一陣無聲的沉默當中。楊奉的部下已經完全匯聚到了楊奉的身後,與牛輔那兩千親衛和五百執法隊形成涇渭分明的兩方。那一萬五千人以一種仇恨、野獸般的目光盯着牛輔,這種壓力,使得牛輔心中不自然怯懦起來:“我只是身在陣後,未看清場上局勢......看到自軍不戰自退,自然率領執法隊前來整肅軍紀......既然攻城器械已毀,那大軍便休整兩日,待造好器械之後,再來攻城......”
說罷,牛輔便率領自己的部下訕訕而退。而這次獲勝的西涼軍裡,也沒有一絲歡呼,因爲他們知道,自己還是免不了送死的命運......
至於楊奉,此時更是心死如灰。他知道,今夜自己徹底跟牛輔決裂了。這場戰役勝或敗,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回到長安之後,他知道牛輔會將一切責任都推倒自己身上,從而讓董卓使自己生不如死!
於是,楊奉也默默回了大帳,他要想想,自己今後到底該如何選擇......
“軍師,剛纔敵軍內訌,爲何我們不全力出擊?”秦關之上,廖化開口問道。
法正回頭看了一眼廖化,似乎對廖化這個賊寇能看出這點深表意外。但隨後,他悠悠嘆了口氣說道:“楊奉雖是一員庸將,但勝在他還能盡起爲將的最低責任。使得牛輔軍的騷亂沒有徹底失去控制。若我們此時出擊,那城下敵軍便成哀兵......”
“哀兵?”周倉不太懂這些,開口問道。
“不錯,哀兵必勝。就跟你們當初守秦關一般,已經絕望的士兵,會不顧一切拼殺敵人,這種氣勢,神鬼辟易。自古懂兵者,絕不會與哀兵爲敵......”緩緩走下城去,法正突然一笑,回頭繼續說道:“看來,你們回到扶風郡後,可以直接進入軍事培訓館當中深造。說不定,這次我撿到寶了......”
“寶?”周倉黑着一張臉,指了指自己,有些懷疑的問道:“軍師說我們兩人是寶?”
廖化苦笑一聲回道:“似乎是的......”
之後,秦關下的火焰漸漸熄了,兩軍的干戈,似乎在這個夜裡有了短暫的停歇。只有零零星星的幾處火苗在微弱地跳動,就像是鬼火一般,一簇一簇照亮了秦關城下的將士們那一張張死亡的面孔和殘肢斷臂。
折毀的環首刀和長矛反射着微光,灰黃的城牆因爲煙燻火烤和濺血搏殺而變得斑斑駁駁。隨着火苗逐個兒熄滅,於是這一切都隱入黑影裡。
牛輔軍的軍帳當中,也開始漸漸熄滅油燈和火把。只有那些苦命的民夫,被喝令這個時候出來搬運自軍的屍體。他們透過眼前的黑暗,彷彿還能看到城垣巨大的輪廓,以及城上城下落葉般鋪滿一地的屍體:這似乎是一個大工程,恐怕天明之前,弄完這些屍體是不太可能的......更何況,還有那些半死不活的倒黴傢伙,還要他們給擡回傷病帳篷當中!
這個時候,那些傷員似乎也知道他們暫時安全了,有的拖着已經殘廢的腿,有的還拉着已經暈迷但未死的同伴,如一個個可憐無家的鬼魂一般。在深夜當中,帶着那遊絲一般的呻吟,蔓延着無邊的痛苦,踽踽爬回自軍已經昏暗的軍帳大營。
然而,就在這有幾十幸運又倒黴的傷員當中,似乎出現了五六張陌生的面孔。但幾人滿面血跡,痛苦不堪,竟然沒有使得任何一支巡邏隊前來盤問:戰後,每次都有不少這樣的傢伙。這些巡邏隊早已經見怪不怪了。更別提什麼悲憫的心態了,讓這些倒黴的傢伙,儘早回到傷病營,那就是最大的憐憫!
而這個時候,秦關之內的法正,拿着一張扶風紙,正帶着一抹無奈的苦笑嘆息道:“主公,您真是越來越有梟雄的氣質和手腕了......正還是在您的身後,安心當一個出謀劃策的軍師爲好啊。”
燭光跳躍,法正悠悠將那張紙放在燭火之上。只見那跳躍的燭火,漸漸吞噬掉上面的字跡:暗影營當中,武力最高也最狡猾的五人,已經潛入敵營。今夜子時,孝直可大展拳腳、全殲敵軍。另,收賊寇爲親衛之事,若無他人知曉,那便是我的決定。若是還有他人知曉,你自罰一個月的俸祿,並且,郡中主薄的職位,也一併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