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呂布所在位置到關上的劉協,這距離足足有二百餘步,這個距離意味着什麼?
這個距離,意味着在大軍攻城的時候,關上堪堪可以發動用熟牛皮筋爲弓弦的守城巨弩!此時劉協的身側便有這麼一架摧山弩,他也曾經多次看到過,發動這種巨弩需要兩至三個兵士合力才能將弓弦蓄滿。而呂布,卻一人便做突破了這樣的距離!
由此可以推測,呂布那張鐵胎弓,至少有着三石甚至五石的力道。而這樣的力道,已非常人之力所能及。
在選拔虎賁將士一條標準中,騎射能力便是很重要的一環。能拉開半石弓的將士,就已然符合虎賁軍的標準,而能夠拉開一石弓的人,便已然是軍中的力士!
更不要說,在這樣的力道下,呂布那信手一箭,完全有着可以輕易取下劉協性命的準頭兒!
由此,呂布這如天神般的一射,不用任何人動員,他手下的五千幷州狼騎便再度舉起手中的兵刃,瘋狂大吼道: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看着呂布兵士如此士氣如虹的狀態,劉協只有猛然摳緊了手中的磚石,任由那粗糲的石子刺入他的掌中。而關下的馬超,這時早已被呂布如此目中無他的表現刺痛了自尊,他猛然拎起戰馬得勝鉤上的投槍,大喝一聲:“君辱臣死,敵將休要如此猖狂!”
也不用戰馬加速,馬超整個人在戰馬上便已如蓄滿力道的弓弦,猛然脫手將投槍朝着呂布的面門擲了出去。修長的投槍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嘯,槍身甚至因爲不能承受強大的力道而在空中扭曲了幾下,這一投之威,竟如風雷涌動,銳不可當!
可就在劉協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着這一幕時,他發現呂布對此根本沒有一絲動容,甚至還有一絲輕蔑的調笑。不過,下一瞬,呂布終於爲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他猛然揮手,精確無誤地抓住了那杆投槍!
然而,就在呂布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能完全掌控那支投槍的力道。冰寒的槍尖在被他抓在手中後,又藉着慣性向前衝擊了三寸。呂布猛然變色,急加註力道,在槍尖距離他的面門只有一寸的時候,堪堪停在了手中。
而這樣的力道,卻令呂布**的赤兔也未能倖免。就在呂布完全握住這杆投槍之時,赤兔猛然發出一聲不甘的嘶鳴,前蹄猛然立起向後退了兩步,才抵消了這一槍的威勢。
安撫好**的赤兔,呂布猛然擡起的臉上才閃過一絲憤怒,但隨即又被一絲惋惜所替代:“有點意思了,想不到我呂布退出長安半年後,陛下竟已募下如此一位少年將領。”
說完這句,呂布的臉色再變,強大的狂傲瞬間讓他英俊的面容變得猙獰,聲音也如錚然斷裂的琴絃般高亢激昂:“可惜,你出現得實在太早了。這天下,永無人可敵得過我呂奉先!”
話音未落,呂布便已經調轉槍頭,模仿者馬超剛纔的動作,用盡全力將投槍回敬給了馬超。所有人都聽得出,這次投槍的尖銳呼嘯比之剛纔又迅猛了幾分,尾端的跳動也更加猙獰起來!
馬超瞬間便感到自己被一股無窮的戾氣所纏繞,視野當中盡被那杆投槍所佔據。不過,他畢竟是從屍山血海當中走出的西涼之錦,瞬間掙脫了那股戾氣的禁錮,挺身勒馬長身如盾,也如呂布一般空手接住了那飛來的投槍!
這一瞬,劉協都忍不住要爲馬超鼓起掌來!
可就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之時,劉協卻看到,馬超的身姿突然由靜止而飛速地向後仰去。在那一瞬,馬超仍舊沒有放棄自己的驕傲,仍舊死死地拽緊了戰馬的繮繩。由此,他**的照夜白便如剛纔的赤兔一般被強大的衝勁所侵蝕,整個馬身一下仰起了一百八十度,看樣子隨時都會連馬帶人栽倒在地上。
“馬超!”關上的劉協痛心大吼,他可不想自己未來的大將就這樣折損在這虎牢關下。
好一個馬超,果不愧從小在戰馬上生長起來的戰將,就在照夜白即將站立不穩之際,馬超遇驚不慌,猛然一帶馬繮,照夜白吃痛又一聲長嘶,整個身體被馬超的力道牽引着後轉起來,前蹄重重砸在滿是青草的地上,帶起一片鮮綠色的汁液飛濺。
隨後,已然正面直對自己部下的馬超,緊抿着嘴脣不發一言。在衆人一片驚愕到不知該如何反應時,他猛然舉起了手中的投槍!
錦袍飄動。
下一瞬,五千叟兵同時猛然從夢中驚醒一般,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嘶吼着狂叫道:
“神威天將軍!”
“神威天將軍!”
“神威天將軍!”
這一刻,就連關上的劉協,都情不自禁跟着關下的將士們一起呼喊了兩聲。但隨後,他才彷彿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急忙再度將目光投向關下。
“唔……”呂布看到這一幕,平靜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動容,剎那間便閃出了一道懾人的光彩。一種興奮的殺機在他身上迅速瀰漫着,那是久不曾遇到對手的快感,那是獨立峰頂無窮寂寞之後遇到同類的快感。
“神威天將軍?”呂布咀嚼了兩下,猛然舉起手中的方天畫戟,催動戰馬大喝:“這個稱號比我的飛將軍有氣勢多了,所以,這個稱號,我要了!”
“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兒了!”下一瞬,馬超也同樣挺身縱馬,信手一揮,悍然無匹地便朝着呂布衝了過去。
“快塊,準備,將所有摧山弩都蓄滿弦。”看着關下就這樣爆發起的戰鬥,向來鎮定從容的劉協此時竟然有些慌亂起來,隨手指着身邊的將領:“公明、張繡、王越你們三個下關待命,隨時準備營救馬超。”
劉協將自己手下目前有戰力的將領一一數過,突然想起還有一個胡赤兒。不過那個傢伙早就被馬超收服,已成關下那支叟兵的副統領。若馬超有難,他就算沒有軍令也會上前營救的。
“諾!”三人聞言,抱拳而去。
安排好這些,劉協纔敢將目光再度投在戰場上。而此時,正是關下兩支部隊,以着同樣的衝鋒身姿、同樣的錐形陣型,狠狠朝着對方衝去!
錐形之陣,本來就是有死無生的決絕陣型,而重中之重,就是錐子的尖鋒是否足夠鋒利。眼下馬超和呂布只距離一個馬身,下一瞬,就是石破天將的一擊!
但出乎劉協意料的是,兩個人都同時沒有選擇對方作爲對手。呂布手中的方天畫戟微微一掃,以着羚羊掛角的軌跡便落在了馬超的親衛身上。而馬超長槍一招,猶如巨龍咆哮,同一時間掃到了呂布的親衛。
正當劉協有所不解之時,他隨後便看到,雙方的親衛都絲毫無懼地迎上對方的主將,半點不講什麼情面,都以五敵一地朝着主將刺出整齊一致的長矛。那一瞬,劉協的一顆心都似乎要從胸膛裡跳了出來,可呂布和馬超似乎都沒有沒有彼此的存在一般,仍舊面色冷漠交馬而過。
長矛及體。
寒光閃動。
下一刻,無數的殘肢與碎肉四散飛揚,鮮血再次染紅了大地。馬超適才生龍活虎的騎士與戰馬化成無數沒有生命的肉塊,散落在地上。而呂布的親衛也被馬超一槍掃中,齊齊變成了只有半截身子坐在馬上的屍體!
劉協的腦中的血液彷彿一下被抽空,這一刻,他看到,因爲雙方主將的勢如破竹打開對方的缺口,兩支大軍就真的如一支錐子般,順着主將的衝鋒,狠狠地楔入對方的陣型當中!
再之後,就是毫無美感可言的殺戮,徹頭徹尾的血腥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