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當中,只有三番射的規定。但眼下這局面,顯然不是射三番就能搞定的。首先,徐晃和曹洪這裡,還沒有達到極限,而兩位主角更是還要壓軸出場。更主要的是,勝負未分之前,雙方都不會就這樣淺嘗輒止的。
即便,雙反都口口聲聲喊着要‘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遵循禮儀什麼的,但事實上,這句口號在劉協聽來就是廢話:比賽本來就是要競技輸贏的,談友誼你明明可以請客吃飯嘛……
由此,對於這等情形,劉協直接擺擺手道:“我等雖以禮開場,但如今已箭在弦上,凡事都不可太過拘泥古禮。”
“謹遵聖諭。”曹操微微俯首,與劉協相視一笑,對他這番話深表贊同。
之後,荀彧和荀攸又吩咐人清理下現場,開始進行四番射。不過,這次要選擇射多遠,他們卻要同徐晃和曹洪商議一番。
“一百五十步!”徐晃海口已經誇下,這時候,就是含着淚也要硬挺下去。並且,他還有自己的小心思:三番射的時候,他先上場,到了四番射的時候就該曹洪先登場。到時候,曹洪要是射不中,他即便隨後也沒有射中,那也沒啥好丟人的。
“一百五十步就一百五十步!”曹洪當然明白眼下的形勢對自己不利,可誰讓他是男人?這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弱了氣勢的。
三通鼓罷,曹洪擎弓登場,但就在他站在射位標記深吸一口氣的時候,夏侯淵卻走過來拍了拍曹洪的肩膀,向曹洪附耳說了一句悄悄話。隨後曹洪的臉色便浮出一抹欣喜,還特意向徐晃望了一眼。
再之後,曹洪完全表現出了一位專業射手的風範,那屏息凝神的姿勢,就連外人都看得出,他似乎就隨着手指搭上弓弦時,完全平靜下來,心如止水,人弓合一……
再之後,隨着弓弦猛然崩動,所有人都感覺他們的心也隨着跳動了一下。離弦的箭矢彷彿一支穿破風的流星,帶着呼嘯的箭聲轉瞬便到了箭靶之處。
一箭中的!
尾羽猶在震顫不休。
雖然,這一箭並未完全射破箭靶,但仍舊是算作成績的。
徐晃的眼珠子在那一瞬彷彿都瞪出來了他平時訓練的時候,不是沒有試過一百五十步,但命中的概率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在這樣的距離下,體力的消耗、風速的影響,還那一瞬間的明悟,都會成爲勝敗的關鍵。
徐晃不認爲曹洪的射術要比自己強多少,但他這時卻不由將眼神望向了一旁的趙雲:之前夏侯淵對曹洪一番密語,顯然告知了曹洪一些訣竅,他希望這時也能得到趙雲的指點,至少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可趙雲雖然同樣走到了徐晃跟前,卻只對徐晃輕輕說了一句:“好好射,你可以的。”
徐晃當即就不幹了,拉着趙雲不讓走:“子龍,我也知道要你將訣竅道出來有偷師的嫌疑,可現在咱們是在爲陛下爭光,你這時候可不能敝帚自珍啊……”
“徐將軍可是認爲,剛纔夏侯妙才一語,便能讓曹子廉有如神助?”
“那當然,否則他怎麼可能一掃擔憂,一箭中的?”
“若徐將軍這麼想,正好中他們之計。射箭一途,本就需多年苦練,萬沒有什麼捷徑。更不可能一語讓人醍醐灌頂……他們兩人,剛纔不過刻意動搖將軍自信而已。”
徐晃眉目一凝,當時便明白趙雲的意思了:好個曹家人,果然一個個奸猾無比。自己光想到了第一個上前射,有可能射不中,可想不到他們竟然斗轉星移,化劣勢爲優勢了。
有了夏侯淵剛纔那一舉動,曹洪即便射不中,徐晃也會認爲曹洪得了什麼訣竅,下次必定能射中。可偏偏曹洪這次走了狗屎運,一箭射中了,就更能讓自己疑神疑鬼了。果然不愧是大族出來的人,套路就是玩兒得深啊……
幸好,徐晃被解開這心結後,也不再顧慮太多。知道自己即便輸了,還有趙雲。故此,他站在射位標記時,心就忽然靜了下來。虎目望着那遠處的箭靶,一眨不眨,當他冥冥當中感悟到那灰白色的箭頭與箭靶平行時,就在那似虛非真的一瞬,猛然一鬆手!
“中!有獲!”荀彧驚歎開口,語氣都帶上了不可思議。
這一次,徐晃似乎都被自己震驚了,笑得只見牙不見臉。尤其下場的時候,還不望向曹洪和夏侯淵挑釁地揚了揚眉毛:別自作聰明瞭,你們那點小伎倆,俺們英俊的子龍先生早就看透了。不就是拼運氣嘛,俺可是天子近臣,那就是老天的寵兒,這點你們是怎麼都比不了的……
再隨後,曹洪似乎真的被徐晃給矇住了,畢竟他可不知道徐晃這次射中也是靠蒙。於是,第二輪上場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得出,曹洪瞄準的時間比第一次要長了不少,而沉凝的臉色也有一絲焦慮。
所以,這一箭堪堪擦着箭靶飛了出去,引來滿帳之人一片嘆息之聲。
可徐晃卻從中學到了一點經驗:這遠射還是需要很大技巧的,比如拉弓的動作就是個爆發力,可弓拉開後,瞄的時間越久,弓弦持續拉力,就會導致持續用力的手臂發抖。而手腕只要抖動一毫,射出去的箭就會離靶偏差八尺,古語中‘失之毫釐、謬之千里’這句話就是從這裡來的。
所以,徐晃再上場的時候,特別注意了要快射,在靈犀之間找到感覺後果斷出手,這樣,反而射得準……
第二箭,徐晃再次中靶,下場的時候,他似乎連走路都不會了。
第三輪,曹洪和徐晃雙雙脫靶,但徐晃目前領先,下場時仍舊得瑟無比。
世事就是這樣,你越想幹成一件事,越覺得費心太多,就越與目標背道而馳。由此,第四輪的時候,曹洪再次脫靶,而徐晃則真的有如神助一般,再度中靶。
四番射之後,曹操的臉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可場面上還必須保持風度。這樣的感覺,讓他實在難受極了。連帶着,他身後那些還要揣摩他心思的屬下,面色更加難看無比。
“陛下,臣還有一不情之請……”
“準了。”不待曹操說完,劉協袖袍一揮就答應了下來:不就是想用夏侯淵來扳回一局嘛,這事兒地球人都快要知道了。既然你想輸,朕就要讓一輸到底!
可縱然有着全勝的信心,但夏侯淵的出場,還是給了劉協不小的震撼。因爲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將箭靶再後移五十步。”
再後移五十步之後就是二百步,這已然是劉協所知曉的箭程極限,這樣的一個距離,可不僅僅只是比賽場的震驚那麼簡單。這代表着,在兩軍對陣的時候,二百步的安全距離已經變得不再安全。而通常兩軍對陣時會談話的,往往是兩軍當中的統帥……
可以想象,假如劉協與曹操再次對陣,一支冷箭攸然從曹軍陣中射出。即便沒有射死劉協,只需讓劉協受傷,那在統帥乃一軍之膽魂的這個時代,會給整個軍陣造成怎樣的士氣打擊!……
這樣的神射手存在,已經成了在制訂戰術時,需單獨列出來考慮的議題。也越是如此,夏侯淵此時淡淡的一句話,纔會令漢室這一方爲之齊齊色變。
劉協的眉頭緩緩蹙了起來,卻絲毫不能拒絕這個理由,只能等待着夏侯淵那驚豔絕倫的一箭,看他究竟是自信,還是想詐上一詐。
畢竟,一番射下來,都是有四次機會的。夏侯淵要是隻射中一箭,那也過四分之一的概率,還是可以接受的。
可想不到,夏侯淵待箭靶挪動之後,又補充了一句:“陛下,既可不必拘泥古禮,那也不需四箭計數。我等一箭定輸贏,可否?”
劉協一聽這話,真的有點想哭:他能說個‘不’嗎?
根本不能!
男人,怎麼能說‘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