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那樣的眼神兒看着朕,朕可是一位很正經的人。”劉協嘴上這般對伏壽說着,身子卻早已湊到了貂蟬的身邊,在聞到貂蟬身上那沁人心扉的香氣後,還恬不知恥地深深嗅了一口,讚歎道:“果然豔色本傾城,分香更有情。姐姐今夜來此,莫非是爲了履行當日司徒大人之諾言?”
貂蟬靜靜看着這位比自己小四歲的少年,雖說前二次相見不過鏗鏘一面,但兩人之間仿如神來之筆般已有了一分說不出的默契。她輕攏雲鬢、故作哀憐地迴應道:“陛下雖誇女子好,然紅顏命薄,終究身不由己。奴婢今夜前來,的確是奉了司徒大人之命,看看陛下是否回心轉意,收奴婢入宮中……”
伏壽瞪着自己的剪水雙瞳看着兩人這般一唱一和,縱然有着再好的涵養,也抵制不住少女本身對寄託一生情郎的氣憤。她明知劉協跟貂蟬之間不會發生什麼,可偏偏就是架不住劉協這般故意氣她。
尤其當兩人同一時間瞅向自己,等着看自己笑話的時候,伏壽的氣惱衝動一下超越了理智。他恨恨地跺了一下腳,朝着兩人叫道:“就知道你們兩個人精兒有着不可告人的重要事要商量,不煩勞你們開口驅趕,我這就給你們騰出地方來!”
說完這句,伏壽一時連平時都已養成習慣的蓮步都不用上,直接快步小跑便走了出去。她身後的劉協看着伏壽那挺翹的小屁股,不由嘿嘿直笑起來:一個月時間的感情培養,總算沒有白費,這丫頭終於開始在自己面前展露她少女的本來性情了。
想想伏家那一夥子其實也夠可惡,該露臉兒的男人一個個關起門來不聞政事,還自鳴得意地混了一個‘伏不鬥’的外號。氣得一個小丫頭好像要將天下大任扛在自己肩上,一言一行都以前朝那些賢后、毒後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一絲一點地將少女歡快的本性侵蝕掩蓋。有時候一想起這些,劉協就氣得牙根兒都癢癢。
覆巢之下無完卵,虧得伏家還世代鑽研經學,眼光和見識比一個小丫頭還不如。漢室朝廷玩兒完了,他們真以爲他那個顯赫的大家族能在政治漩渦當中明哲保身?歷史上,董承密謀曹操,伏完到死都老老實實,未曾參予。可結果呢?曹操那心狠的屠夫啊,還不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掉了伏家一千餘口,殺的伏家這百年望族連只活雞都沒剩下?
幸好,自己穿越了過來,總不會讓老丈人家再重走那悲慘的道路。而眼前貂蟬的到來,就是他徹底改變這個漢獻帝、乃至整個漢室江山命運的轉折點,茲事體大,由不得劉協不慎重起來。
可一回頭看到貂蟬那雙明媚秋水中泛動的點點波光,劉協便知道,自己若是要用君臣一般的態度對待這位美人,實在有些大傷風雅了。故而,他又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態,對着貂蟬笑着,隨意說道:“剛纔那位就是朕未來的媳婦兒,大漢的皇后,你看怎樣,夠不夠格兒?”
貂蟬一時沒想到劉協竟然會向自己問這些,雖然明知道劉協只是玩笑之語,但卻也令她有些反應不及了:“陛下,您是在向一位司徒府的奴婢,詢問她對大漢未來皇后的看法?”
“別那麼謙虛,青史汗書自有公論,唯有那些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物,纔會彪炳千古。如今世人除了秦皇漢武之外,還有何人知曉大漢那二十三任皇帝?可飛將軍之名、太史公《史記》、衛霍逐匈奴、張騫鑿西域等樁樁件件,哪個又不是婦孺皆知?”
劉協一屁股坐定,雙眼熠熠地看着貂蟬,最後特意補了一句:“那位漢元帝,不也是因爲沾了昭君出塞的光,才勉強被人記載史書上?縱然他當時一朝天子,千秋之後人們能記得的,不過也只是他悔之晚矣殺毛延壽的醜態。”
“陛下,你這般石破天驚之語……若是傳了出去……”貂蟬吶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她十六年的生涯中,從未有過一個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甚至,她還隱隱聽出,這位小天子竟然似乎還有意將自己與那位捨身爲國的大義美女相媲美!
這樣一番令她措手不及的尊重,彷彿一股無形的狂流衝開她心底深處搖搖欲散的野望閥門,融貫在她全身,肆意奔流,使得她感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力量。
“若是傳了出去也無妨,這半年時日下來,朝廷上那些一臉悲苦的大臣們,早就對朕失望了。”劉協淡淡一揮手,灑脫自在笑道:“幸好,朕也靠不上那些腹無一策的傢伙們。姐姐若是看得起朕,以後你我便以姐弟相稱。日後朕再縱馬長安街,有姐姐這樣一位美人相隨,可讓那些潑皮無賴們饞掉了眼珠子……”
話說到這裡,劉協便有些後悔了。雖然他真心是這樣想的,但事實上,在漢代這個時代,貂蟬縱然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會答應劉協這個提議的。由此,劉協有些懊惱地砸了砸嘴,幸好這會兒閒篇兒已經扯了不少,他可以進入正題了:“不說這些了,姐姐今夜前來,是司徒大人那邊已經萬事俱備了吧?有什麼需要朕幫忙的儘管直言,裝個病、殺個人之類的小事兒,不在話下。”
聽到劉協將決定漢室江山成敗的大事說得如此街頭痞性,貂蟬一時覺得這個天子當真有趣到了極點,忍不住也學着他的口氣,開口說道:“今夜司徒大人設宴款待呂布,若無意外的話,下月春風吹盡之時,便是董卓命喪之日。”
劉協微微皺起了眉頭,前兩日他剛接到李儒黑冰臺的消息。青州黃巾軍已攻入兗州,斬殺眼州刺史劉岱,兗州震動。而那位猶如及時雨一般出現的曹操,恰恰憑藉着他在頓丘城小打小鬧的幾場勝仗,成了兗州上下一致公認的救星。他入主兗州之勢已成定局,之後的他便會進入一個實力膨脹期。
等到曹操收編三十萬黃巾、西逐陶謙,北擊南匈奴之後,他便徹底擁有了傲視這個亂世的資本。那個時候,他的權謀之術、實用政治、法家思想、軍事韜略,就會在兗州之地這上天爲他準備的地方、如流水一樣源源不絕的涌出。坐踞兗州的他將如開鎖地蛟龍,狂舞人間,不再受任何控制。
有這樣一座如同厚重大山一般的陰影亙立在他的心頭,劉協哪能還忍得了半個月的時間。更不要說,之後那段時間,他還會徹底浪費在焦頭爛額處理朝中錯綜複雜關係,以及與西涼叛軍鏖戰當中?
他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你說的這些,朕已經知道了。你回去只需向王司徒轉告一句,”劉協輕輕磕着紅木軟榻,權衡着得失,最後毅然下定決心,冷言道:“事急從權,他可以信不過呂布,卻不可置疑天命!”
“天命?……”貂蟬一時愕然,她這等女子,可是從來不相信什麼天命的。
“不錯,朕乃天子,朕的旨意,便是天命!”劉協重重吐出這番話,雖然,他知道這樣說很狂妄。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狂妄一次。
畢竟,他等那一天已經等了半年,早已消磨掉了任何的耐心。此時的他,同樣如同一條焦躁的蛟龍,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掙脫身上的枷鎖,騰入那燦爛冷酷的亂世當中,龍吟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