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這幾日不知爲何,總有些心緒不寧,而且總是翻來覆去的做噩夢。
睡夢中袁紹,袁尚,沮授,還有鄴城那些被他誅殺的官吏以及士族首領的面孔總是翻來覆去的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在夢裡他們一個個臉色晦暗,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瞪視着袁譚,猶如厲鬼索命一樣。
而在睡夢中,每當這些臉孔消失的時候,袁譚就會夢見從天而降的一個碩大的帶孔之玉,盤桓在自己的頭頂,那孔玉周邊長滿了一堆小腳丫子,呼扇呼扇的極爲可愛。
而每每夢到此處,袁譚就會猛然驚醒,渾身大汗淋漓。
而且奇怪的是,他只要一閉眼睛,就會反覆夢到這一幅場景。
袁譚的心中有點毛了,他感覺自己的這個夢好像是有着什麼寓意。
他隨即去找許褚,將自己的這個夢向許褚敘述了一遍。
許褚聽完後,眨巴眨巴大眼珠子,樂呵呵的道:“袁冀州,您是在開玩笑嗎?讓俺許褚給你解夢,我可是粗人一個,從小到大,我連一冊書都沒讀完整過。”
袁譚尷尬的笑笑,心道自己也是昏了頭了,解夢找許褚還不如去找頭豬。
不過許褚還是非常熱心腸的,他讓袁譚安心,並告訴他,自己即使不行,金陵軍中也會有許多的高人博覽羣書,擅長釋夢,若是有他們相助,或許可以猜測出袁譚的夢中真意。
袁譚這個人,多少還是迷信的。
但說來也是,那個時期的人,哪個又是不迷信的?
對於漢朝的人來說,用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許褚將袁譚的夢境筆錄而下,飛馬傳遞給了陶商。
趕巧在這個時候,郭嘉等人亦是已經回來,陶商和他麾下的一衆謀士們一起,開始研究這個讓袁譚困擾不已的夢境。
郭嘉捋着短息稀疏的鬍子,喃喃念道:“夢中有玉,玉者,從王從瞏。王之重器,貴不可言啊……難不成,袁譚這小子要一飛沖天?”
諸葛亮輕輕的掃了一眼陶商,低聲道:“不對吧,袁譚現在已經陷入了老師的佈局當中,死在頃刻之間,還哪有什麼貴不貴的?”
司馬懿亦是呵呵乾笑。
郭嘉一翻白眼:“我當然也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不過郭某也不過是照着夢境解析而已。”
諸葛亮看着白羽扇,仔細回想自己所學過的周易或是釋夢方面的知識,但都無法將袁譚的夢境和眼下的情況相契合。
少時,便見他放下白羽扇,長嘆口氣:“老師,學生實在是想不出來了,您是怎麼看待此夢的?”
陶商盯着桌案上許褚送來的那封信,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我倒是有一個解法,就是不知道準不準成……”
衆人都急忙扭頭。
“老師有何高見?”
陶商似乎是有些不太確定的道:“玉當中有孔,爲環……環者,圈也……圈的旁邊長了一堆小腳丫……腳者,踢也……所以應該是?”
“圈踢?”
“然也。”
……
郭圖,逄紀,高幹三人回來了,向趙雲和許褚諫言,說是袁熙願意率衆歸降,不過他們有一個條件。
就是要在回軍往鄴城之際,在鄴城周邊將袁紹下葬。
趙雲自然是答應了這個要求,因爲這個要求不過分,順理成章之事。
他們不請求,回去之後,金陵軍一樣得給袁紹下葬。
於是,這場興師動衆的討伐之戰就這麼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連一刀一槍都沒動。
高幹回來之後,袁譚也曾私下裡向他詢問這次和談的狀況,但高幹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嘴帶過,說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袁譚心中確實極度不安,不知道爲什麼。
不過事情總算是圓滿解決,雖然陶商收下了袁熙這個禍胎,但在袁譚看來,袁熙沒有和自己與陶商一樣的交情,就算是不死,也一定會被他帶回徐州或是金陵,倒是不妨礙自己統治冀州的大業。
一行人回到鄴城邊上,袁熙以及其麾下的荀諶,辛評,呂威璜,趙睿等人隨即要求將袁紹就地下葬。
畢竟耽擱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趙雲派人詢問陶商的意見,得到了陶商的允許,要求三軍代表陶商,在回軍路上,爲袁紹建墳,並予以拜祭。
不只是袁熙一衆,陶商一衆也得全部參加,以表對敵人首領的尊重。
這當中也包括袁譚。
雖然很是不情願,但袁譚也沒有辦法直接抗拒陶商的命令,只能隨同衆人一起參加。
下葬的當日,秋風瑟瑟,天氣變的有些寒冷。
衆兵將都是身穿白衣白甲,來爲袁紹出殯送葬,衆人看着袁紹的靈柩緩緩入土,臉上的表情各異。
這棺木一下,在一定意義上來講,代表着一個時代的終結。
站在人羣中的袁譚有些緊張,不知爲何,他今天有些心驚肉跳。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降將的陣營中,趙睿突然衝了出來,對着袁紹的陵墓一頓磕頭,淚流滿面,高呼道:“嗚呼哀哉!袁公!您走的冤啊!”
說到這裡,卻見趙睿站起身,指着人羣中的袁譚道:“袁譚,你身爲人子,卻不爲人子之事,今日大將軍下葬之日,你難道不想站出來說上幾句嗎?”
袁譚臉色陰沉。
他不想多事,就沒有說話。
但趙睿突然將鋒芒轉向袁譚,自然是有人暗中安排的,不是他不說話就能解決的。
見袁譚不說話,卻有袁熙邁步出來,喝道:“大哥!你難道不站出來,給父親磕幾個頭,自省謝罪嗎?”
場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袁譚。
這個時候,袁譚再不說話也不行了。
袁譚仰起頭,漫步走出人羣,看着袁熙道:“袁熙,你撿回一條狗命,猶不知足,尚還敢在此饒舌?”
袁熙怒道:“我讓你給父親磕頭告罪!你說那些沒用的作甚?”
袁譚仰起頭道:“我如此舉動,一則乃是爲了漢室朝廷,二則乃是天下百姓,連陶丞相都讚我此舉乃是大義滅親,你們憑什麼讓我磕頭認錯?”
袁譚這話一出,卻見很多袁氏舊臣直接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少時,卻見人羣中田豐,郭圖,逄紀,荀諶,韓荀、韓莒子、呂威璜、趙睿等一衆人等紛紛站了出來。
他們瞅向袁譚的目光冰冷,一言不發,全體沉默。
但沉默卻代表着無邊的憤怒。
袁譚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他緊張的道:“你們想幹什麼?幹什麼!來人,來人!”
袁譚的親衛軍們聞言,從後面要往人羣前擠,卻被許褚麾下的虎衛軍攔住。
許褚一身白服,笑呵呵的看着那些袁譚護衛,道:“自家人鬧矛盾,犯不上真動刀動槍的幹,你們不用往上衝了!不妨事,不妨事!吵吵一會自己就好了。”
他話說的雖然客氣,但他手下的虎衛軍們卻一個個面色陰冷,手裡握着兵器,很顯然是在用武力威脅住袁譚的那些護衛不可輕舉妄動。
護衛不見蹤影,但袁氏舊臣們已經開始圍了上來,袁譚已經開始感覺到不妙,他皺了皺眉,揚聲道:“你們想幹什……”
話還沒等說完,卻見袁軍戰將韓莒子和呂威璜一左一右的撲了上來,直接給袁譚掀翻在地。
無限的屈辱,無邊的沉痛,對袁譚行爲的憤怒,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漸漸的醞釀成風暴。
是時候瞭解一切了!
但見郭圖大喝一聲,道:“袁譚身爲人子,卻氣死親父,手刃親弟,殘害舊臣,迫害忠良,天理不容,今日當着大將軍的墳,猶自死不悔改……諸公,咱們今日便代表大將軍,好好教訓這個逆子!”
“揍他!”
“打死他!”
“踢他!”
“對,踢他!”
話音落時,便見這些袁氏舊臣猶如失去了理智一樣,一涌而上,大家將被摁倒在地上的袁譚圍在中間,形成了一個圓圈,對袁譚進行了一場慘無人道的猛踹。
大家心中實在過於憋屈,各個都如同發了狂的騾子一樣,將所有的憤怒集中在腳上,鼓足勁往袁譚的身上招呼。
大家圍繞成了一個圈,腳丫子如同小雨點一樣,密集的不透風,此起彼伏,連一個空隙都沒有,袁譚根本就鑽不出去!
赤裸裸的圈踢啊!
幷州軍那面,一名校尉問高幹道:“將軍,這、這情況有些不妙,咱們要不要上去救長公子一救。”
高幹皺了皺眉,略作思索之後,方纔搖頭道:“我看不必了,都是袁氏君臣兄弟的自家之事,今日是舅父下葬之日,大傢伙一時悲憤,行爲過激一些是可以理解的,讓他們踢幾下解氣了就好了,咱們無需多管閒事……小事,都是小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