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被貼身護衛王越看似不經意的一些話說動了心思,最終沒有託病避見馬日磾,而是親自出門將老馬迎進了府邸。
老馬這次拉上了劉虞給自己壯膽,說話的底氣足了不少,所以不再談論蔡邕,反而是將話題引到了長安局勢上來。
馬日磾問王允:“如今董賊伏誅,關中形勢趨穩,昔日董賊手下李傕、郭汜、樊稠、李蒙上表求赦,不知大人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王允回答:“卓之跋扈,皆此四人助之;今雖大赦天下,獨不赦此四人。”
馬日磾搖頭說道:“子師你堅持除惡務盡是對的,可如今你能夠調動的兵馬有多少呢?除了呂布肯聽你調遣之外,昔日董賊手下牛輔、段煨、張濟、胡軫、徐榮等將領皆率軍在外,而李傕、郭汜、樊稠、李蒙等人又時刻關注着朝廷的態度,若是他們作亂起來,敢問大人以何抵擋?”
王允回答:“這些人若是敢於犯上作亂,我便號令關東各地的英雄們率兵前來長安勤王護駕!”
馬日磾心裡嘆息一聲,覺得王允實在是昏頭了,根本沒有看清關東諸侯如今忙着搶奪地盤,巴不得長安越亂越好的心思。
“在下愚見,當此關鍵之時,子師不僅要安撫好呂布等將領,同樣也需要來自地方勢力的支持,否則必難長久!”馬日磾這次說話,不再含糊。
王允對於馬日磾這話倒是沒有反對,因爲這個道理就是傻子也想的明白。
“依你之見,我該如何取得地方勢力的支持?”王允問道。
“如今便有一個送上門來的機會!”馬日磾繞了一大圈,終於將話題繞到了劉虞這裡,於是告訴王允,他已接受了劉虞的請求,到蔡府去爲劉和提親。
王允心想馬日磾倒是不太壞,沒有對自己隱瞞這些事情,於是黑着臉說道:“嗯,你做的這些事情,我已經掌握了!”
馬日磾急忙裝出驚恐的樣子,送上王允一頂高帽子:“大人果然慧眼如炬!長安城內發生任何事情,都休想瞞得過您的眼睛啊!”
王允拉着臉說:“你這老貨,忒不老實!明明今日登門還是爲了蔡邕之事,卻繞來繞去的拿言語糊弄我!”
馬日磾陪着笑臉說:“這不是怕被你趕出府嘛!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到底要不要拿蔡邕殺雞儆猴,全在你一念之間。不過我覺得若是能夠趁這次機會把劉虞拉過來,遠比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蔡邕要划算許多!”
馬日磾這話倒是說到了王允的心坎上,殺一個蔡邕不過是解解氣而已,可若是得罪了劉虞,卻是一個極大的損失。別的不說,萬一長安出了危險,劉虞忽然在幽州自己稱帝,玩當年光武中興的那一套手段,那他王允可真就是白忙活了。去年年初,袁紹和韓馥不是還攛掇劉虞稱帝來着?如今劉虞將公孫瓚和袁紹都揍了一頓,底氣可是十足!
想明白了這些利害因果,王允拉着臉對馬日磾說:“不殺蔡邕也可以,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馬日磾一聽王允鬆口,急忙問道:“什麼條件?趕緊說來聽聽!”
“第一,可以讓皇帝以特赦的名義免去蔡邕的死罪,但必須將他流放到塞外,今後不可爲官!第二,若想救蔡邕之命,劉虞需向長安派五千精騎前來護駕,這支部隊今後只能聽令於我!”
“你這也太狠了吧!如此發落蔡邕,豈不是讓他生不如死?劉虞麾下總共能有多少騎兵?你一張嘴就要五千精騎,他能爲了給自己兒子娶一個小寡婦這麼破費?”
聽完王允開出的條件,馬日磾叫起屈來。
“哼!你個老貨,少在我面前裝!據我所知,劉虞如今穩穩地控制着內長城與外長城之間的上谷和代郡兩地,讓蔡邕滾到那裡養老,有劉虞父子照顧他,還想怎地?我問劉虞索要五千精騎,又不是替自己要的,而是替年幼的天子安危着想!劉虞別的東西缺,唯獨戰馬不缺,讓他出五千騎兵,是因爲我擔心要的兵馬太多,會引起關中董賊手下警惕,否則至少一萬!”
馬日磾徹底敗退,只好帶着這兩個條件出王府。
不過老馬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他在臨走之前要求王允給蔡邕換個關押的地方,最好是將他軟禁在外面某處,不要再關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裡面。用老馬的話說,大牢那種地方真心不是風花雪月的蔡大學士能夠呆的,時間久了,會把人給逼瘋。
馬日磾回來之後,將王允的條件轉告一直在等消息的陳逸。陳逸站在劉虞的角度思索片刻,然後說道:“不管劉大人會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憑他以往行事的特點,肯定是樂於見到蔡學士被救的。我這就立即派人給幽州傳書,請大人定奪此事!”
當日傍晚,數騎直奔長安城東門而出,向着潼關方向疾馳。
過了幾天,蔡邕被一隊士兵從大牢中帶走,囚禁在緊鄰未央宮的一處親董的官員府中。這名官員全家老少已經被王允處決,貌似沒有蔡邕這麼好命。
馬日磾得知蔡邕不再被關在大牢之中,明白這是王允做出的適當讓步,於是派人前往蔡府報訊,免得蔡琰着急。同時,老馬又讓陳逸手持自己的親筆書信,前往河東一趟,讓衛家拿出婚書,同意解除與蔡家的這門親事。也就是所謂的“和離”,不必將實情鬧的太大,免得既傷和氣,又傷面子。
負責向幽州傳訊的,正是護衛陶寬,當他走到華陰境內時,想辦法見到了昔日的老上司段煨。
段煨身居要職,對於自己當初派給劉和的百名士兵早已記不得名姓,也沒有因爲劉和黑了他八十幾個私兵而大動肝火,當初他將這些人派給劉和的時候,其實就沒想着能再要回來。就像賈詡勸他的那樣,在劉和最落魄的時候幫他一把,這可是一份大人情,遲早可能派上用場。
段煨此時已經獲悉董卓被殺的消息,但他與其他將領不同,非但沒有覺得恐慌和擔憂,反倒是有些竊喜,覺得董卓總算是死了。
段煨乃靈帝時期太尉段熲的族弟,與董卓麾下其餘的將領有所不同,乃是世受皇恩的豪門貴族,在他骨子裡面從來就沒有動過什麼反叛漢室的念頭,只是因爲因緣際會之下才上了董卓的賊船,成了董卓的下屬。不過當初董卓入洛陽的時候,那是奉了大將軍何進的命令,誰又知道他會成爲一代國賊呢?
聽說劉和手下前來拜見,段煨讓人將陶寬領進大帳。
陶寬向段煨抱拳行禮,然後說道:“卑職陶寬,昔日曾爲將軍部曲,如今在劉公子身旁任事,今日能見將軍,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段煨看着神情氣質已經大變的陶寬,點頭說道:“嗯,看來你在劉公子身前做得不錯,現在見了我說話利索、口齒清楚,不枉我當初送你一場機遇。”
陶寬至此明白段煨當初派他們跟隨劉和的用意。
“今日你冒着風險前來見我,有什麼事情要說?”
“將軍,這是公子寫給你的親筆書信,臨行之前囑託我一定要面呈於你!”陶寬說完這話,從貼身的夾袋中掏出一塊摺疊整齊的絹帛來。
蔡侯紙易碎且不防潮,十分重要的信件一般不用這種技術不成熟的紙張書寫。
段煨認真看完劉和寫給自己的書信,嘆氣說道:“唉,公子這封信還是寫的晚了一些!賈文和前些日子已經離開我去了李傕的營中,至今未歸,只怕是已經身不由己了。”
原來,劉和在信中提醒段煨,想辦法留住賈詡,千萬不要讓他去見李傕,否則一定是有去無回。不過劉和除了提醒段煨這件事情,還有更重要的內容。劉和在信裡陰晦地提醒段煨,若是長安方面出了重大變故,千萬不要跟李傕、郭汜、樊稠、李蒙、張濟那幾個傢伙聯合,而是要保持對朝廷的恭敬之心,最好是跟擁護朝廷的胡軫以及駐守潼關的徐榮聯合起來,守住自己的地盤和軍隊。
劉和最後還說,如果事不可爲,可以前往幽州落腳。
段煨如今正在爲何去何從而煩惱,忽然收到劉和這封書信,頓時心中大驚。他死死盯着陶寬說道:“這封書信確實是你家公子在臨行之前所寫?”
陶寬一臉坦然地回答:“千真萬確。若是卑職欺騙將軍,願受千刀萬剮之刑!”
段煨沉聲再問:“這麼說,你家公子人在幽州卻已預料到了董卓之死?”
“我家公子精通易數,未卜先知的事情多了去,料定董卓會被王司徒設計殺死不過小事一樁而已!”陶寬拍着胸口替劉和做起了免費的宣傳。
“你且說說你家公子都曾經預料到哪些事情!”段煨生性多疑,仍然不肯相信這封信是劉和所寫。
陶寬於是將劉和當初如何料算到公孫度會對劉政下手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又將劉和人在薊城卻能大敗公孫瓚和袁紹的事情也說了一遍,另外諸如在歠仇水劉和如何算計軻比能,在高邑如何算出袁紹利用公孫瓚等等事情,也被陶寬顯擺了出來。
段煨聽到這裡,終於相信當初那個在武關上畏畏縮縮的劉公子,是在扮豬吃虎,賈詡的提醒也沒有錯。
“多謝你家公子的提醒,這份人情,段某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