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到下午散去時,公孫家衆賓客皆已酒足飯飽。公孫治貪多幾杯,在幾名公孫家僕從攙扶下搖搖晃晃走出中堂。祖舉與淳于沛雖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但久經戎馬,對付一餐酒量尚且不在話下。祖舉安排公孫家賓客們挪步到西院休息,祖家準備周到,無論房間、屋用乃至梳洗的熱水,一應具備;淳于沛則代替公孫治,招呼公孫家諸人前往西院。
祖昭陪同在一側,與幾位公孫家同輩子弟在一起,這其中自然不包括公孫令先。這位自命不凡的公孫公子酒量確有不濟,隨之獨飲了幾杯酒後,酒勁上頭,跌跌撞撞與其他親從一起前往下榻處休息去了。
祖舉讓祖昭下午好好招待公孫家年輕一輩的賓客,言外之意也即希望能趁機與這些人多多親近,爲日後兩家聯姻拉攏好關係。不過往常下午的時光祖昭都會習武練馬,再者早晨的時候已經跟祖季約好,待到午宴過後還得前往西河橋與張家兄弟碰面,他自是不情願陪伴這些公孫家子弟虛度一下午。
祖父之命以及家族大事,當然不能輕易違背,對於祖昭而言也只能另尋他法,最不濟便是帶着這些公孫家子弟一同前往西河橋。
正待公孫家賓客安頓的差不多,祖昭剛要引衆公孫家子弟轉出西院,這時祖季卻神色匆匆的沿着後院走廊一路趕到西院。他帶着一副焦慮不已的神色從來來往往的人羣中找見祖昭,並神秘又嚴肅的拉着祖昭來到走廊外一處人少的小庭。
祖昭不解的看向祖季,問道:“匆匆忙忙的,究竟何事?”
祖季有些許喘氣,可見一路上是疾步而來,他連聲說道:“大公子,張預來了,西河橋那邊出了一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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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昭眉宇微蹙,正聲追問道:“發生何事?”
祖季答道:“張預說,張文義被人打傷了,要咱們趕緊帶人去相救。”
祖昭緩緩吸了一口氣,臉色漸露沉色,張遠好歹是安陽亭有點名堂的人物,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打傷,傷到甚至還要尋人搬救兵,實在有太多詫異的地方。短暫一陣尋思後,他果斷的道:“張預人現在何處?”
祖季道:“就在後院馬場的外面。”
祖昭略微頷首,隨即說道:“你先去備好我的馬,我隨後便去馬場找你們。”
祖季快速點了點頭,轉身便沿着走廊向後院跑去。
祖昭調整了一下神色,緩步來到西院的門庭處,與公孫家的幾位子弟會合。
此番公孫家隨行的青年子弟只有六、七人,有四人是像祖季那樣的庶出子弟,一路陪同來打打下手、幫忙雜活;除了公孫令先之外,尚且還有另外兩人是有點身份地位的公子哥,其中一人同樣深受北地民風影響,自幼習武,頗顯有幾分孔武。
祖昭沒有直接告訴衆人事情緣故,只是再三抱歉,推說有要緊事要去相鄰的安陽亭一趟。
公孫家子弟多少懂的客隨主便,所有人皆紛紛點頭客氣的推說無妨。唯獨那長的人高馬大,似是有幾分較真,追問了一句道:“適才見有人慌張的來找大公子,莫非是出了什麼事故?還不知大公子此去安陽亭,究竟所謂何事?”
祖昭看了對方一眼,但見對方神色嚴謹,並非是出自無故刁難。他既是祖家嫡長子,平日裡又表現的是一副溫良謙和之態,這會兒理所當然是不能撒謊,於是只好簡要的說道:“安陽亭張家兄弟與我平日交好,今日似是惹上麻煩,遭人襲傷,故而請在下前去主持公道。道義使然,不容辭,所以還望諸位見諒。”
那習武的公子低頭想了想,很快挺胸說道:“大公子果然是好義之人,我公孫隆最是佩服的緊。如此,大公子可否允我同去?”
祖昭也沒有絲毫忸怩,哈哈笑道:“公孫兄真是爽快,我等我不必廢話,這便出發同去。”
公孫隆同樣撫掌大笑一陣,先告知其他同宗子弟回西院休息,然後邁着大步跟着祖昭一同往後院馬場的方向前去。
來到後院馬場,祖季已經召集十多名祖家子弟,各自將坐騎打點完畢。在馬場柵欄外靠近後院大門的走廊上,張預正一副十分懊惱的神色坐在走廊臺階上。看到祖昭、公孫隆出現,祖季迅速向張預招呼了醫生,二人快步迎接上來。
祖昭見到張預時,發現張預渾身邋遢,衣衫還擦破了幾處,一邊臉頰微有紅腫。
“到底發生何事?”不等張預開口訴求,他先一步正聲詢問道。
“就是前不久大公子與我大哥比試箭法的那次,有一個張狂的獵戶站出來胡亂指點。今日早上我與大哥路過鎮上的市集,正好又撞見這廝……”張預倉皇的說道。
聽到這裡時,祖昭心中已然猜出了大概。他相信那個獵戶斷然不會主動去尋張家兄弟的麻煩,必然是想到那次比試被這個怪人攪局,心中餘憤難平,於是便尋思着找此人“報仇”。至於結果不言自明,十之八九是張遠、張預以衆欺寡,反而被人家打了一個落花流水。一念及此,他倒是對當日那個怪人愈發感到驚奇,對方不僅精通箭法、膽識過人,顯然也絕非誇誇其談之輩,武藝之高可見一斑。
“我大哥本來只是想嚇唬一下這廝,豈料這廝不容分說,直接出手打了我大哥一個措手不及,連我也……”張預察舉到祖昭神色微妙的變化,連忙編了一個藉口做爲解釋。
“你無需多說,你大哥他人現在何處?”祖昭冷聲打斷張預的話,直截了當的問道。
“被,被那廝抓了,綁在樹上……”張預遲疑許久,這才低頭支支吾吾的說道。
“嚇!”一旁公孫隆雖然一頭霧水,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聽完張預最後一句,立刻表現出一副急公好義之態,“這也欺人太甚了!”
“可不是,這等刁野狂徒當真可惡至極。還望大公子一定替我大哥做主。”張預忙不迭推波助瀾說道。
“你不必驚慌,我這便隨你走上一遭。”祖昭沒有在意張預添油加醋的說法,無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等他親自到現場之後方纔足以斷定。
言罷,他即刻吩咐祖季爲公孫隆多準備一匹馬,然後又招呼本家子弟上馬出發。張預有自己的馬,這會兒也不等吩咐,三步並作兩步取回馬跳上馬背。
不消片刻,祖昭、祖季等一行人飛奔出了祖家莊,在張預的帶領之下,一路往西向着安陽亭馳騁。此次前往的地方並不是西河橋,而是距離西河橋還要往西南七、八里的鎮子上。鎮子位於安陽亭接通縣城的官道上,規模雖只比西河橋大上一點,但畢竟是每天都有人來來往往的市井交匯地。
鎮子上有三十餘戶常駐人家,大部分各自經營着一些固定的買賣。比起西河橋,這裡大部分生意都是由大戶人家承包下來經營,各式各樣,品類繁多,而且無論任何季節到來,都能做成一樁像樣的買賣。當然,價格上自是高出西河橋一籌。
祖昭一行人來到鎮子上已是午後過罷,鎮子上下一派清閒。張預領着大夥前往鎮子西北外的一片小樹林,還沒走近樹林,隔着老遠就能看到二、三十人正圍聚在樹林外圍的一顆大樹周遭。這些人皆是尋常老百姓打扮,或三三兩兩相聚在一起指指點點,或獨自一人站在居高的位置翹首張望,又或是左顧右盼的四下打聽,儼然是看熱鬧的狀態。
隨着接近,越過這些在外圍議論紛紛的好事者,但見順林外圍的那顆大樹下面有四個人影,其中三個人影竟是被繩子綁住雙手,懸掛在樹枝上,另外一人則就着樹根席地而坐,手裡端着一隻水囊,正慢條斯理喝着水。
“看,來人了。”圍觀的平頭百姓當中忽地傳來一聲驚呼。
很快,所有人紛紛扭頭向後方看來。當祖昭一行人馬放緩步伐,坐騎邁着碎蹄子一點一點靠近時,人羣頓時起了一陣惶恐,人們一眼看出來勢洶洶,生怕惹禍上身,忙不迭的退閃開來。更有膽小者甚至不再在此逗留,挑着扁擔或者叨叨絮絮自顧自先行離去了。
樹下,那端坐樹根一側的人依舊一副不驚不乍,全然無事似的繼續喝着自己的水,幾乎都沒有多看一眼這些騎馬趕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