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太守劉幹徐步進殿。
祖昭起身迎禮。劉幹是皇室宗親,年逾四十,頗有修養。對於祖昭的名聲,劉太守早有耳聞,於是也沒有表現出官腔官調的樣子,反而是十分和氣。一番虛禮寒暄罷了,劉幹示意祖昭落座,又吩咐附近的僕從換盞換茶。
“祖昭你年方十六,志學之年,卻在郡中也有名聲,當真難能可貴。”劉幹撫須笑道。
“府君大人過譽,小子何德何能,不過都是一些成不了體統的虛名。”祖昭欠身應道。
“呵呵,你太過謙了。擊退胡賊,搭救無辜,跨縣討賊,斬敵十數。這豈能是不成體統的虛名?”劉幹極其靈巧的說道,彰顯出本人渾厚的文采功底。“此番縣裡推舉你入今歲察舉,卻不知如何填目的是明算方正一科?以祖昭你年少勇武之壯舉,即便縣裡不舉你,本府也會考慮提你入勇猛方正纔是。”
“承蒙府君大人厚愛,只是小子年齡尚小,不敢過於託大。再者小子對算術之法多少有些心得,常言道勞心者治於人,勞力者受制於人。小子並非不尚北地民風,只是頗受家中期望,因而也希冀能更有一番作爲。”祖昭把早就想好的託詞說了出來。雖說這份託詞多少有一些牽強,但好在能表達出個人的意願。以劉太守君子之風顯然不會再勉人所難。
“好一句勞心者治於人、勞力者受制於人,哈哈,你既然已有決定,那本府也就不便多問了。說來也是,今歲各縣推舉之人多是入勇猛方正之科,各有奇才,也應各盡其辭。”劉幹緩緩頷首,臉上笑容不減的說道。
祖昭早先聽聞過右北平郡太守劉幹雖能禮賢下士、平易近人,爲人很有修養和情操,但卻不善理政。而正因爲過於平易近人,在官吏管理上亦是十分隨意,以至於郡府上下良莠不齊、魚龍混雜,更兼有一些阿諛奉承的小人之輩。徐無縣之前上報的劫馬案一事,劉幹分明是知情此事,不僅如此,後來鬧得沸沸揚揚的越境討賊,同樣引人矚目,但劉幹此時此刻卻根本沒有正視此事,可見全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認真對待。
“昨日晚宴本府纔剛剛見過無終、廣城兩縣推舉前來的方正良才。二人皆是勇猛之仕,不僅在縣中威名遠揚,在本府看來亦是十分了得。稍後晚宴,本府將此二人引與你認識一番,彼此都是郡中人傑,日後共同協力,爲爲大漢盡忠盡力。”稍微頓了頓,劉幹直接又切到了另外一個話題上,很是懇切的說了這番話。
祖昭聽劉太守這樣說,倒好似自己已經確認通過察舉考覈,很快就要入職了一般。
“府君大人美意,小子惶然於心。若此次真有小子用武之地,小子必將不負府君大人信任,鞠躬盡瘁,效綿薄之力。”他再次欠身順着劉太守的話說道。儘管此次考覈對自己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但有機會還是少不了要更加推進一些。
“有你這般心思,吾心甚慰啊。”劉太守笑呵呵的說道。
“恕小子冒昧,月前令支縣賊患一事,小子還需請教府君大人如何處置?”既然劉太守爲人隨和,歸根結底不算是一個暴戾無端之人,祖昭索性擺出正兒八經之態,直問道。
劉太守原本正高興,聽得這話,臉色頓時生變。他尋思良久,沉吟片刻,好一會兒之後方纔有所反應。雖說感到很詫異,但到底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賊患不是已經由祖家義士一舉蕩平了麼?如何還要另行處置?此事本府已如實上報到使君大人那裡,對祖家此次義舉如實陳述,大可不必憂心嘉獎之事。”劉太守誤以爲祖昭是在強調祖家的功勞,於是故意在後半句話上用了一些語氣。
“府君大人誤會,小子並非在乎嘉獎之事,既爲義舉,那便應是義不容辭之事,何須嘉獎?小子之所以提及此事,是認爲此事背後另有隱情,此次賊患有諸多可疑之處,若不加以提防,只怕後患無窮。”祖昭擺出一副極其認真的姿態,一絲不苟的說道。
“不過,徐無縣呈遞上來的奏報,與遼西郡陽太守發來的官書中,並沒有表示有太多可疑之處。儘管陳縣長說此乃有預謀勾結胡人犯境,可邊境之地,胡賊屢犯,實屬常事。民間疾苦釀成此次賊患,着實令人扼腕,但難道不是每年入冬皆會發生諸如此類的聚衆鬧事麼?”劉太守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徐聲說道。
祖昭聽到這裡,已然可以斷定這位劉太守果然是一個很不精明的人,簡而言之就是高居廟堂而不知民間險象環生,猶如後世那位何不食肉粥的晉惠帝一般。他不禁有幾分憂心,若左右都是這樣的人,那自己辛苦殺賊豈不是根本喚起不了官家的警惕之心?
“府君大人,近年以來,年年入冬皆有賊寇發生,一年比一年嚴重。縱然此次只是尋常聚衆鬧事,可縱觀天下民生,我等也不得不加以提防。境內之賊多可安撫,然則境外胡賊卻始終虎視眈眈。何不借此破賊的聲勢,鼓勵各縣積極組織民壯歷練,鄰里聯防,防患於未然?”祖昭直截了當的建議道。
“祖昭,你的意思是說胡賊隨時都會再犯?”劉太守凝神問道。
“小子正是此意。”祖昭點頭道。
“若是小股胡賊,邊境各縣縣府理應能夠處理;若是胡賊大舉犯境,只怕還得奏請官軍相助。胡賊擾邊已不是鮮事,過往幾年朝廷也多次派將軍到邊境各州各郡領軍討伐胡賊。既有先例,也有預備,本府委實不知祖昭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劉太守煞有其事的說道,臉上雖有幾分愁然,但卻沒有感到像祖昭那樣的憂心忡忡。
他始終還是以爲祖昭年紀輕輕,連續兩次破賊之後免不了有些飄飄然,故而總會想當然的誇大一些事情。好在他脾性溫和,並不計較這樣的“自以爲是”,反倒認爲應該耐心加以勸解,歸正祖昭的心思。
“大人,往日朝廷下令討伐擾境胡賊,已是胡賊肆掠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郡縣遭掠,百姓受戮。朝廷調撥而來的官軍又需要就地補給,到時候只會讓遇襲的郡縣更加困苦。與其坐等慘痛的經歷,何不防患於未然?”祖昭頗具聲色的說道。
劉太守沉思一陣,他雖然碌碌無爲,但也並非毫無理智,祖昭的話說得在情在理,自己理所當然會有所感動。
“如此說來,”良久過後,劉太守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讓各縣保持全年戒防?”
“並非是戒防,而是勤練壯丁。閒時務農,有賊來犯時則化零爲整,共同應敵。”祖昭簡單概括的說道,他自是知道劉太守不希望做一些違背綱紀的事情,尤其是私下練兵,故而把此事的重點做了一些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