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婆子的招呼下,很快就有一名婦人帶着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從廂房內出來,看那婦人的模樣,大概也有個四十來歲,應該就是老婆子口中的兒媳婦。對於這樣的鄉下女人,蒯越自然是不會怎麼上心,對老婆子拱了拱手,笑道:“有勞了!”說完,也不再客氣,徑直便是進了廂房。
那兒媳婦似乎是有些畏懼地往後面縮了一下,等到蒯越進了房之後,兒媳婦這才悄悄走到老婆子的身邊,低頭問道:“婆婆,這,這人是誰啊?”
那老婆子對待蒯越時那是畢恭畢敬,可在對待自己兒媳婦的時候,卻是板起個臉,喝罵道:“你個掃把星!問那麼多作甚?人家這種大貴人豈是你能高攀上的?還不快點幫着大官人把馬牽到柴房那邊去!牛子!狗子!跟奶奶來!”說着,直接便是將兩個孫兒拉到自己身邊,狠狠瞪了一眼兒媳婦,自顧自地便是拉着孫兒進了廚房。
兒媳婦被老婆子一通呵斥,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只能是默默忍受,等到老婆子走了之後,兒媳婦這才抹了抹眼角委屈的淚水,慢慢走到門口那匹馬的身邊。不過,這兒媳婦卻不像一般民婦那般害怕這高頭大馬,而是輕巧地牽起了繮繩,同時在馬鬃上捋了捋,這一來,馬兒也是乖乖地跟着那兒媳婦往柴房走去了。
將繮繩系在柴房的門上,兒媳婦又是從柴房內抱出了一捆乾草放在馬兒的面前。那馬兒也是揹着蒯越趕了一天的路,自然是餓壞了,見到乾草連忙是上前來啃。兒媳婦伸手摸了摸馬頭,嘆了口氣,那雙藏在長長劉海當中的眼睛似乎露出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光彩。等了少許,卻是發現廚房裡面的燈滅了,看樣子老婆子是帶着兩個孩子在廚房睡下了,而且沒有等兒媳婦的意思。不用說,那老婆子的意思,今天晚上,兒媳婦就要睡在這柴房裡面了。兒媳婦臉上露出了苦笑,搖了搖頭,只能是無奈地往柴房走去,要在柴房裡面休息,至少也要把裡面整理一下。
“啪!”就在兒媳婦剛剛準備進柴房的時候,忽然傳來了一把聲音,像是什麼東西落在地上了。兒媳婦一愣,回頭藉着月光一看,只見在馬兒的肚子下面的地上,平白多出了一個小包裹。兒媳婦立馬就知道,這肯定是剛剛那個大官人的東西,連忙是蹲下身子撿了起來,正要塞回馬鞍上。可就在兒媳婦的眼睛碰巧從包裹上瞥過的時候,忽然身體一顫,整個人都給愣住了。在月光照射下,只見那包裹的口子破了一個角,露出了裡面的一小截字樣,正是“劉備大人”四個字!
“孩子他娘!你還愣在那裡作甚?快去給大官人準備點吃食去!”從廚房內傳來了一把呵斥,卻是老婆子突然想起還沒有給蒯越準備吃的,連忙是吩咐兒媳婦動手。
被老婆子這麼一喝,兒媳婦立馬就被嚇到了,差點沒有摔在地上,回頭看了看廚房,卻見到廚房內的燈並沒有亮起來,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是回答了一聲:“知道了!馬上就來!”說完,兒媳婦馬上便是將包裹攬在懷裡,直接跑到了柴房裡面。
到了柴房,兒媳婦卻是沒有着急去準備什麼吃食,而是用顫抖的雙手,慢慢打開了那個包裹,露出了裡面的東西,卻是一份卷軸,卷軸上書寫着“劉備大人親啓”四個大字。再次看到“劉備”兩個字,兒媳婦的手又是一顫,如果此刻有人在旁邊,就會看到兒媳婦的嘴咧了起來,兩排牙齒更是狠狠地咬在了一起,那雙眼睛更是充滿了怨毒之色!
深吸了口氣,稍稍讓心冷靜了一些,兒媳婦這才慢慢打開了卷軸,開始仔細看卷軸的內容。這份卷軸,其實就是孫權親筆書寫的求援信,在信中,孫權先是說明廣陵城遭到西秦軍攻擊,光憑孫吳的兵力無法守住,緊接着,孫權又是陳述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重點說明了,如果廣陵被攻破,那下一個要倒黴的,就一定是劉備了!
其實也不能說蒯越不夠小心,蒯越這也是特意將這求援信藏在坐騎的腹部,爲的就是萬一路上碰上敵人了,不會被敵人搜到這份求援信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在蒯越看來,一個普通的小村莊內的兩名民婦,甚至可能大字都不認得一個,哪裡會知道這求援信是什麼東西。可蒯越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民婦,不僅識字,而且和劉備還有莫大的關係!這可以說人算不如天算吧!
看完了求援信的內容之後,兒媳婦長長舒了口氣,身子卻是再度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顯得是異常的激動。扭過頭,看了一眼廂房內的燈光,眼中再度閃爍出仇恨的光芒,輕輕哼道:“真是老天有眼啊!讓我碰到了這件事!”
“掃把星!你還在幹什麼?”這個時候,從廚房又是傳來了老婆子的喝聲,大概是看到兒媳婦久久沒有去廚房準備吃食,所以又來催促。
“來了!來了!”兒媳婦連忙是伸手揉了揉臉頰,暫且恢復了平時的模樣,靈巧地將手中的包裹重新包好,然後就這麼出了柴房。看着手中的包裹,兒媳婦猶豫了一會,最後卻是將包裹直接丟回了柴房內,然後徑直進了廚房。這剛剛進了廚房,見到那老婆子和兩個孩子已經是在廚房內用凳子拼出來的牀榻上睡下了,兩個孩子顯然已經是睡熟了,而老婆子則是始終在那裡罵罵咧咧,指責兒媳婦動作慢。
對於老婆子的責罵,兒媳婦卻好像沒有聽見一般,麻利地在廚房內準備了一些湯水和乾糧,就這麼端着出了廚房。兒媳婦沒有反應,那老婆子一個人說的也沒什麼意思了,乾脆就是起身將廚房的房門給鎖上,啐了口口水,罵罵咧咧地哼道:“掃把星!”
且說那兒媳婦就這麼端着吃食卻不是直接去了廂房,而是現在柴房內兜了一圈,來到廂房外,兒媳婦深吸了口氣,最後對房內喊道:“大官人,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在房內閉目養神的蒯越一聽,也正好覺得自己肚子餓得夠嗆,當即便是說道:“有勞大嫂了!請進吧!門沒鎖!”
吱呀一聲,兒媳婦便是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卻是低着頭,對坐在炕上的蒯越一福,說道:“大官人,家中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的,倉促間只能是準備了這些,還請大官人見諒!”
“哦!,沒關係!沒關係!”人餓了什麼都吃得下,蒯越哪裡還會挑剔那麼多,笑着對兒媳婦擺了擺手,便是示意讓她送上來。兒媳婦始終低着個頭,端着食盤便是來到了炕頭邊,將食盤往炕上的矮桌一放,這食盤上的確沒什麼好吃的,一碗清清的湯水,一盤玉米麪疙瘩,對於蒯越來說,簡直是比豬食還不如的東西,可對於徐州的普通民衆而言,卻已經是極好的東西了。蒯越也知道其中的緣故,自然不會多說什麼,餓壞了的他立馬便是抓起那麪疙瘩就往嘴裡塞。
那兒媳婦對着蒯越一福,說道:“大官人慢用!我先下去了!”蒯越正忙着吃呢,哪裡管得了她,聽得兒媳婦的話,只管是不停地擺手,示意她下去就是了。可是,就在兒媳婦剛剛轉過身的那一剎那,兒媳婦卻是突然從自己的懷中一掏,竟然掏出了一把剪刀!緊接着,就看到兒媳婦猛地擡起頭,那長長的劉海也是跟着飄了起來,露出了一雙大大的眼睛,只不過這雙眼睛中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
兒媳婦將剪刀倒着握住,猛地一轉身,就是朝着炕上的蒯越撲了過去,揮起剪刀就是紮在了蒯越的胸口!那蒯越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出,一直到那剪刀深深地扎進了自己胸口之後,這才反應過來,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張因爲仇恨而變得猙獰的面孔,張大了嘴,卻是根本沒有想到喊痛,而是斷斷續續地問道:“你,你,爲何,要,要殺……”
“我爲何要殺你對不對?”兒媳婦整個人就這麼趴在蒯越的身上,就像是一隻捕獲獵物的野獸一般,居高臨下地瞪着自己的獵物,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冷笑,哼道:“休要怨我!要怨,就去怨劉備!如果你不是要去給劉備送信,我也不會殺你!我和你,和孫權都是無冤無仇,可劉備卻是殺我全家,毀我一生,害得我到這種地步!就算是把全天下都拖下水,我也要讓他萬劫不復!”說着,兒媳婦的雙手又是用力往下一按,那剪刀又是插深了幾分。
這一插,蒯越的臉色那是越發白了,胸口的鮮血就像是噴泉一般不斷地涌出來,蒯越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他瞪大了眼睛,帶着最後的疑問看着兒媳婦,問道:“你,你,究竟,是,是誰?”
“我?”那兒媳婦聽得這個問題,卻是一愣,臉上露出了一絲恍惚,不過很快卻是被仇恨和猙獰所取代,瞪着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哼道:“我是彭城曹家所留下來的復仇惡鬼!曹!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