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瀝嗒嗒……”
喜慶的奏樂之聲,迴盪在洛陽北城的幾條街道之上,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查看。
那新的館驛,距離此地也是不遠,這聲音,自然也引起了各國使節紛紛走出大門,前去一探究竟。
“什麼事情,怎麼這麼大響動?”精絕國使節朝前方張望着。
所有人都看向了車師國的使節,車師國距離大漢國土很近,許多風土人情,也自然而然受到了大漢的影響,因此他們對大漢的習俗,自然比其餘國家要清楚一些。
車師國使節是一個五十上下的男子,他捻着鬍鬚說道:“漢人向來重視禮儀,無論喜事還是喪事,都有一套典禮制度,我看這喜慶的動靜,不是有人成親,就是有人喬遷新居。”
“喜事?那過壽也算喜事啊?”皮山國使節一臉疑惑。
車師國使節搖了搖頭:“不會,如今還在當朝皇太后的壽誕當月,據我所知,依照大漢律例,皇太后、皇帝,還有皇后三人壽誕的當月,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是不可以大張旗鼓過壽,必須有所避諱。”
“嗨,你們在這裡瞎猜,又有何用?找個人問問不就清楚了。”
烏孫國公主嚷嚷了起來。不過她現在又恢復了那全身包裹住的裝扮,因此其他使節只當她是個隨從。
這公主倒是雷厲風行,說幹就幹,這邊話音剛落,她就已經跑了出去,難鐸赫想要阻止時,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也趕緊跟了上去。
她動作倒是迅速,很快就問清楚,跑了回來,只是她先將情況告訴了難鐸赫。
難鐸赫隨即對衆人說道:“是那位鮮卑單于,步度根統領來到了洛陽。他誅殺了鮮卑叛賊軻比能ꓹ 又協助大漢斬殺了高句麗的國主,被大漢皇帝陛下ꓹ 賜予劉姓,取名劉步,受封定陽縣侯ꓹ 這是大漢朝廷給他配了車馬儀仗,讓他遊街示威。皇帝陛下還賜給他一座新的宅邸ꓹ 聽說比咱們這館驛還要大,還要華美ꓹ 還有許多其他賞賜。”
一聽有賞賜ꓹ 這些使節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比咱們那宅院還要大?不得了,那得是多大的院子啊,裡面得有多少僕從,才能伺候得過來?”
“這日子,怕是連咱們各國的國王陛下,也難以企及了,當真令人羨慕。”
“這鮮卑一族如今算是徹底成爲大漢的附庸了ꓹ 連他們的首領也在大漢朝廷中封侯做官,這一族遲早要融入大漢之中了。”
“大漢國實力太強ꓹ 而且他們的物資如此富饒ꓹ 這幾日我在街市上ꓹ 看到那些絲綢ꓹ 瓷器,漆器ꓹ 嘖嘖嘖ꓹ 這要是運去貴霜、安息等國ꓹ 定能翻上百倍,甚至幾百倍的價格。我看吶ꓹ 能生活在大漢,可實在是一件美事。”
大家都沉浸在與大漢通商往來後,能賺取巨大利益的美夢之中,卻有一人打破了這份美好。
“可是,我聽說,大漢的那幾個叛臣,如今已經攻下了數十座城池,眼看就要集合大軍,攻到洛陽城之前了,你們說皇帝陛下能守得住麼?”
衆人扭頭看去,卻是大宛國的使節。大宛國與貴霜帝國還有北匈奴王庭同時接壤,這些年可沒少受這兩方的壓迫,這次他們來大漢,未必就沒有想尋求靠山甚至援兵的想法,因此眼下關注這些事,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他的話確實也引起了諸位使節的疑慮。
“你不說我也險些忘了,聽說那什麼曹操,跟其他兩個叛臣聯手,聚集了百萬大軍啊,當真駭人,這要兵臨城下,萬一皇帝陛下失守了……”
“呸呸呸,你說點好聽的,我等好不容易攀上了這顆大樹,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倒下了,否則誰知道那些叛臣得勝後會怎麼對待西域各國?”
“話是這麼說了,不過叛軍如此勢大,那可是百萬大軍啊,就算要把咱們這些國家全部橫掃一遍,也是綽綽有餘了,對付一個洛陽城……”
這人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衆人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館驛之中,烏孫國所在的院落,那位公主殿下,在自己房內,自然換上了女裝,不過即便是在這裡,房中的桌案上,也依然擺滿了各種美味的糕點。
“殿下,難鐸赫求見。”
“進來吧。”公主隨手抓起一塊糕點就塞進了嘴裡,臉上當即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難鐸赫推門而入,看見公主這般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公主殿下,小臣和不少使節商議過了,如今大漢叛軍攻城在即,我們以爲,這洛陽城未必能守得住,因此,我們決定,明日去向大漢皇帝陛下,請求提前回國。等大漢皇帝平定叛亂以後,我等再來繼續朝拜。”
他滿心以爲這個主意最是穩妥,畢竟這是大漢的內政,他們身爲外國使節,不便干預,也是無力干預,不如及早脫身爲好。
誰料公主卻一個勁搖頭:“爲何要走?我看那位皇帝陛下氣質不凡,肯定本事不小,不用擔心。”
“這……”難鐸赫猶豫道:“叛軍實力實在不小,絕不是那高句麗,烏桓之流能比,且不說我等留在城中,萬一城破之後,會有性命之憂,即便保住了性命,叛軍取勝,掌握漢國大權,到時候如果認定我等各國是來助拳的,發兵征討,到時候我西域各國,可就要迎來滅頂之災啊。”
可儘管他說得苦口婆心,公主還是態度堅決:“不走,我相信皇帝陛下,一定有辦法擊退叛軍的。這時候我們如果走了,豈不是讓他覺得我西域各國都是……都是……漢人那句話怎麼說的……”
難鐸赫提醒道:“牆頭草,風吹兩邊倒。”
“對對對,就是這句。你想啊,如果我們在這個危難關頭留下來,到時候皇帝會怎麼看我們?那對咱們以後和大漢之間的往來,可是有極大好處的。”
看着公主言之鑿鑿的樣子,難鐸赫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啓稟烏孫國使節,外面來了幾個人,點名要見您隨行的一位女子。”
難鐸赫一聽,這是負責自己烏孫國在大漢起居的一位僕從的聲音。
“有人要見我的隨從?對方是什麼人?”
“小人不知,不過……看起來,都是一些城內的紈絝子弟,只怕不是什麼善類。對方來的人不少,不過館驛有禁軍守衛,他們也進不來,就是不知您是否與他們相識,若是不相識,小人這就讓護衛去趕走他們。”
難鐸赫不假思索道:“我們在大漢沒有什麼朋友,馬上趕……”
他話沒說完,公主卻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直接站了起來:“有人來找我,這多好啊,咱們在大漢沒有朋友,如果對方有趣的話,正好可以認識下嘛。”
“公主,對方身份不明,只怕……”
“哎呀,沒什麼好擔心的,你沒聽見麼,這裡有他們大漢的禁軍,咱們不會有危險的,走,跟我出去看看。”
說完之後,公主自顧自便朝外面走去,難鐸赫無奈,也只能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出了館驛,來到了大門口,外面果然有幾個身着錦衣的青年,這幾人看到公主出來以後,個個雙眼放光,急忙圍了過來。
“哎呦,出來了,出來了。”
一羣公子哥,很快把難鐸赫跟烏孫國公主給圍起來,個個都用輕佻放浪的眼神盯着公主不放。
公主倒是絲毫不害怕,她看着這些人,好奇問道:“聽說你們想找我玩?”
“沒錯沒錯,在下是太原王氏子弟,當今司徒,是在下表舅公,在下沒有惡意,就是想請姑娘一同去……去……去賞花,對賞花。”
“在下是博陵崔氏子弟,當朝司空是我的堂叔公,在下也是一樣,想請姑娘去賞花……”
“還有我,我是……”
衆多公子哥,一個個都開始了自我介紹,聽得難鐸赫眉頭緊鎖,這些人都是大漢的達官顯貴,他既得罪不起,又不敢讓公主陷入險境,實在讓他左右爲難起來。
不過這位年輕識淺的小公主,顯然就沒有他這個擔憂,面對這些擺明了不懷好意的公子哥,她卻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好啊,我第一次來洛陽呢,都不知道哪裡好玩,你們知道麼?可不可以帶我去玩啊。”
一個少女,尤其是絕色的少女,說出這樣一句話,哪怕並沒有什麼撒嬌之心,卻也實實在在地是一次讓幾乎所有男子都無法拒絕的撒嬌。
衆多公子哥當即點頭如搗蒜:“沒問題,姑娘想玩什麼,本公子都願意奉陪。”
“跟我去吧,我帶你坐船遊遍洛水。”
“洛水有什麼好玩的,還是跟我走爲好……”
幾人原本結伴而來,是擔心對方身爲外邦使節,僅憑一人的身份,難以威懾到對方,想以人多取勝,憑藉他們這麼多人的背景,足以讓這些小國的使節不敢拒絕。
不過如今眼見這女子如此爽快就答應了,那這些公子哥,自然就想着自己單獨和這位絕色美女相處了,又怎會願意與他人共享?
因此,這十幾人很快就爲了誰先帶她走,而吵得不可開交起來。
公主看着他們如此爭吵,只覺得耳邊如同蒼蠅一般,“嗡嗡”吵個不停,想出去玩的興致,也瞬間被敗了個精光。
“你們好吵啊,一點也不好玩,我不跟你們去了。”
她一甩衣袖,轉身就要回去館驛,難鐸赫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那些公子哥,眼看着剛要到嘴邊的鴨子,怎能讓其這麼輕易就離開?
幾人連忙跑上前來,攔在了二人的面前。
“不行,你方纔已經答應了會跟我們走,怎能隨意反悔?”
難鐸赫急忙護在公主身前:“各位都是大漢的顯貴子弟,難道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強搶女子麼?”
其中一人冷笑道:“哼,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不就是你們使團中的一個侍女麼?本公子大不了出錢買下,一千金,怎麼樣?對你們這些外邦的鄉巴佬而言,這可是一筆不少的錢了吧?拿着錢,快滾,這女子歸我了。”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公主,難鐸赫大驚,本能之下便一掌將他的手給拍開。
“哎呀……”那公子哥手背上被重重拍了一下,不禁有些生疼,當即惱羞成怒。
“你這廝好大的膽子,竟敢動手打我?”
難鐸赫眼見對方發怒,雖然有些害怕,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懊悔了。
“在下並非有意的,只是足下如此無禮,在下也是萬般無奈,這才……”
“什麼萬般無奈,我看你就是找打,來人吶……”
那公子哥一聲令下,便有十餘名隨從護衛跑了過來。
“快,把這個傢伙給我揍一頓,然後把那女子帶回府去。”
他暴怒之下,直接下令,可身邊一名要好的公子急忙勸阻了他:“萬萬不可。那區區一個侍女,你搶回去也就罷了,這人可是堂堂正正的外國使節,你把他打了,可是不好交代啊。”
那人一想,也覺得有理,便說道:“那就饒了他吧,快點將那女子帶回去。”
這邊動靜鬧大了以後,難免驚動了館驛的護衛,一隊禁軍直接跑了過來,其中一個隊長模樣的人,對着他們喝斥道:“朝廷館驛重地,豈容爾等在此喧譁?”
難鐸赫如見救星一般,急忙高聲呼救:“救命啊……他們……他們要強搶我烏孫國的公……的侍女……”
那隊長一聽,立刻臉上顯出了怒容,這事要是讓他們成功了,他們這些負責守護館驛的禁軍,前途也就徹底走到頭了。
“爾等何人,如此大膽,還不快些將人放了,速速退去?”
那些公子哥卻絲毫不懼,反而一臉挑釁地看着他:“怎麼?我們就是不放人,你敢把我們怎樣?嘿,不怕告訴你,我們這些人都是當朝顯貴之後,憑你一個小小的禁軍什長,我呸,連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就是,你們算是什麼東西,也敢阻攔我們?還不快滾開。”
禁軍隊長也看出了這些人的來頭,可臉上卻沒有退卻之意:“幾位既然都是名門之後,更應該懂得朝廷的體面。如此在大庭廣衆之下,搶奪外邦使節得侍女,成何體統?傳了出去,豈不毀了諸位家族的名聲?我禁軍奉命守護館驛,莫說是你等,便是你們身後的長輩親至,也休想從此地帶走一個人。”
“喲呵,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幾個公子哥大怒不已,當即呼喝來了自家的衆多護衛。
“要是你們禁軍統領,或者副統領在,嘿嘿,哥幾個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不過就憑你一個小小的什長,也敢阻擋我們?小的們,給我硬搶!”
這十幾個公子哥,總共帶來了不下二百名護衛,他們一聽命令,也不管對方是什麼禁軍不禁軍,便全部一窩蜂地涌了過來,試圖將那烏孫國公主給強行帶走。
這公主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當時就被嚇得花容失色,而難鐸赫更是驚慌失措。
那禁軍什長一把抽出了佩劍,高呼一聲:“將士們,攔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