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植,鍾繇,滿寵三人,還未到前院,便已經聽到一陣陣聲浪,此起彼伏。
“國法如山,嚴懲殺人兇手!”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三人急急忙忙來到府門之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府外那寬闊的大道上,滿滿當當,擠下了至少上千人,看起來個個都是羣情激奮,喊得聲嘶力竭了。
“放肆,何人竟敢在廷尉府前喧譁?朝廷法度所在,大漢綱紀所繫,豈容胡鬧?”
鍾繇方纔還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此時這一聲怒吼,卻是中氣十足,讓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過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禰淵等人很快便回過神來,氣焰再次高漲起來。
“不知太學盧院長也在此,學生等失禮了。”
盧植有些不喜地看着眼前這幾個公子,他是何等老謀深算之人,只是粗略掃視了一遍在場衆人的神色,便將他們此次前來的目的,猜了個七七八八,心中頓時升起了憤怒與不屑。
不等他和鍾繇發話,滿寵便率先怒喝道:“這是什麼所在,容得爾等這般喧鬧?還不速速退下,否則國法難容!”
禰淵卻絲毫不懼,反而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傲然而立。
“這位想必便是廷尉府的廷尉正,滿寵,滿伯寧了吧?”
滿寵臉色一黑:“大膽,你一介布衣,並無功名在身,大庭廣衆之下,非但擅闖廷尉府,更是直呼朝廷命官名姓,依照朝廷律例,本官可治你一個藐視國法之罪,當衆杖十。”
看着滿寵這一臉嚴肅神情,再加上從門內跑出來幾個手持執法棍的差役,顯然不像是在玩笑,禰淵頓時有些慌亂起來,剛纔想好的一堆說辭,也瞬間都忘了個乾乾淨淨。
“你……你你……你敢……我可是……”
“你方纔自己說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怎麼,此刻想搬出何等後臺,來威脅本官不成?”
滿寵只這一句話,便將禰淵說得啞口無言,眼看着兩個差役邁步準備朝自己走來,他本能地試圖往後退去。
廷尉府的杖責,十棍下來,足以讓自己臥牀半月,這如何能消受得起?
盧植和鍾繇對視一眼,鍾繇輕聲道:“伯寧這酷吏的名聲,倒果非虛言。”
便在禰淵慌神之時,身邊另一名年輕公子對滿寵說道:“廷尉正說的在理,國法威嚴,不容侵犯,朝廷律例,自當人人遵守,但有違背,不論是何身份,皆當領受懲處。”
聽了他這一番話,滿寵的臉色上,浮現出了一絲讚許之色,不過轉頭又叱責道:“既然知道,還不速速退下?再敢聚衆鬧事,這杖責之刑,爾等皆逃脫不得。”
他的語氣愈發嚴厲起來,不少剛剛還羣情激奮的學子、百姓,都露出了幾分退卻之意。
不料,那學子卻是大笑起來,惹得滿寵怒目而視:“大膽,本官正欲執法,你何故發笑?莫不是也想嚐嚐我廷尉府的杖刑?”
而盧植與鍾繇,卻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神色都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那學子笑了片刻,待回過氣來後,說道:“學生並非發笑,而是在哀嘆,哀嘆我大漢國法,只能對我等小民施展淫威,而對高官貴胄,卻是視若無睹,這豈非可悲,可嘆乎?”
滿寵大怒:“信口雌黃!哪位高官,何方貴胄,身犯何法,卻能逍遙法外,你若不能說個明白,那便是無端誣告,依照律例,應當杖責十,鞭笞十。若是誣陷皇族,還當加倍。”
那學子卻是滿不在乎,反而露出了一副嘲諷的模樣。
“在下區區一介太學學子,身無功名,如何敢與權貴爲敵?只是我等與禰兄一般,俱是爲了大漢的國法威嚴,江山社稷着想,雖死無憾。”
說完,他看了看身後的衆多百姓,以及其他學子,高呼道:“學生今日,便是要控告當今大皇子,劉正!”
鍾繇和盧植眉毛一動,面面相覷:“果然來了。”
滿寵眉頭一皺,也明白了對方這句話的深意,更想到了眼前這些人忽然會擅闖廷尉府的目的。
禰淵這時也反應了過來,再次變得理直氣壯,義正嚴詞。
“大皇子深夜出城,悍然殺人,觸犯城中宵禁,更是犯了國法,爲何廷尉府兩日來不曾向其問罪?”
“沒錯,廷尉府懼怕權貴,談何維護國法威嚴?”
“大漢國法,不容褻瀆!”
“誓死維護國家法度!”
在這些學子,以及藏在那些百姓中的暗探們的齊聲呼喝下,上千名百姓的情緒,再次被鼓動了起來。
“誓死維護國家法度!”
“向大皇子問罪!”
一時間,衆人聲討大皇子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鍾繇等人,雖然帶着差役一遍遍呼喝,試圖讓他們安靜下來,可他們區區幾人的聲音,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便被淹沒到了那聲浪之中。
而就在不遠處的一個街角,停着一架馬車,馬車一側的簾子,被輕輕撩起一角,一張多有皺紋的面容露了出來,正是王謙。
他看着前方這“熱鬧非凡”的一幕,嘴角揚起了得意的笑容,便將簾子放了下來。
“太師果然高明,有這數千人在此威逼廷尉,再加上還有其他暗探於城內外各處散播流言,以及那諸多私學山長、大儒們的聯名彈劾,哼哼,老夫不信大皇子此次還能全身而退?縱然不被陛下放逐出洛陽,也必然是名聲一落千丈,淪爲笑柄,日後再也沒有資本角逐儲君之位了。”
想到這裡,王謙彷彿已經看到了劉泰繼位的那天,自己也隨着太原王氏這艘大船,一同水漲船高,整個家族榮光更甚從前,這讓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滿寵面對此情此景,勃然大怒,他是何等脾氣,豈能放縱這些人如此胡鬧?
可憤怒歸憤怒,他一時居然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對方。畢竟大皇子深夜出宮,出城,確確實實違背法紀,殺害了那牛爺及一干惡霸,雖是替天行道,懲惡揚善,卻畢竟是違反了國法,按照大漢律例,廷尉府應當聯合宗正府,一同傳喚大皇子問罪,查明真相。
鍾繇和盧植雖然早就想到王允暗中還會有所行動,卻沒料到會有這樣一着,這讓二人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應對。
強行驅趕,必然有損國威。放縱他們繼續鬧下去,更是大爲不妥。可真要如他們所說,拘大皇子到廷尉府,嚴加懲戒,且不說這十分困難,即便是可以這樣做,也只會中了王允的圈套,鍾繇與盧植都是人精一般,豈會不明白其中暗藏的玄機?
禰淵等人見鍾繇他們愁眉不展,心中更是暢快得意,呼喊的聲音,也隨之更高漲了三分,恍若真的是一副爲國爲民,不懼權貴的傲骨模樣。
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一聲大喝,這呼喝聲,雖然只是一個人的聲音,卻彷彿能蓋過這上千人的呼喊,這一句話,清清楚楚地傳入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劉正在此,特來廷尉府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