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兒回頭看了看,卻是一名年約五旬的老者,身後跟着兩名護衛,正對自己怒目而視。
這老者便是張定,只是楊三兒並不是認識他罷了。
楊三兒皺着眉頭,今天這事本已讓他十分難做,心中正憋着火,此時見張定出來攪局,這怒氣如同找到了發泄口一般。
“你是何人,膽敢阻礙執法,來呀,一併抓回去!”
他也懶得糾纏,直接下令讓身邊的人去抓張定。
“慢!老夫站出來,乃是有話要問,問完了,老夫馬上便走。”
“是啊,人家又沒做什麼,你好端端就要抓這位老先生,着實沒道理!”
周圍的人也紛紛指責了起來。
楊三兒看了看這羣情洶洶,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麼,問吧!”
反倒是那名貴公子有些不耐煩起來。
“有什麼好問的,趕緊走吧,本公子還有要事要辦,可沒這閒工夫在這裡乾耗。”
張定笑了笑,說道:“呵呵,看起來似乎這位公子,倒能做得這巡邏衛隊的主了?”
他說話之時,目光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楊三兒,讓楊三兒頓覺渾身不自在。
“你閉嘴,沒你說話的份!”
楊三兒對那公子喝斥了一句,讓那公子頓時臉色憋得通紅。
“你……哼,等便等,本公子還怕你不成!”
張定向前走了幾步,眼睛緊緊盯着楊三兒。
“這位軍爺,老夫敢問一句,城中巡邏衛隊行事,是以何爲準則?”
楊三兒被他盯得有些慌亂,目光瞥向一旁。
“自是維護公正爲準則。”
張定點了點頭道:“不錯,好一個維護公正。既然如此,此事前後因果,如此清晰,酒樓一方實無任何過失,而此人卻是專橫跋扈,肆意欺凌,不知軍爺以爲你如此懲治之法,可能維護公正?”
其他幾名衛隊士兵,紛紛低下頭,面有愧色,楊三兒也是一陣心虛,不過最後還是提起了膽氣,面帶怒意地看着張定。
“此乃我巡邏衛隊之事,不容他人置喙!”
張定面帶譏諷:“這位軍爺倒是好大的作派,還真有些唯我獨尊之意,老夫佩服啊。”
楊三兒越聽心裡越慌,片刻也不想再多待。
“好了好了,你的問題我也回答了,不得再幹涉執法,速速退去!”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身準備離開。
“不能走!”
張定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攔在了他的面前。
“要走可以,把事辦清楚,把理說明白,自然就可以走,否則如此糊塗執法,毀了劉太守和錢郡丞的清名,你可擔待得起?”
一說起劉赫跟錢理,楊三兒愈發心慌起來,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老先生莫要不知趣,速速退開,否則休怪本將不客氣!”
那貴公子也嚷嚷了起來:“喲,你個老匹夫,我看你這老骨頭是活膩了吧?”
那掌櫃眼看着張定出來,可劉赫跟錢理卻沒有跟着他出來,心中焦急,還以爲他二人還留在樓上不知情,剛想喊叫起來,卻見到張定悄悄給他遞眼神,心中似乎有些明悟,當即閉口不言。
而周圍的看客們,見到楊三兒發怒,都紛紛勸着張定,教他不要再繼續管閒事了。
然而張定卻是一臉坦然。
“天下事,自當天下人管,眼見不平事,老夫豈有坐視之理?”
這回楊三兒是徹底怒極了。
“老東西,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誰你的膽子,阻撓巡邏衛隊!”
“我給的膽子,怎麼,你要連我一併鎖拿回去麼?”
劉赫帶着錢理和詹廉,滿臉怒容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楊三兒和一羣護衛隊的衛兵,登時就臉色煞白,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主……主公……您,您怎麼……”
劉赫瞪了他一眼,氣得根本不想跟他說話,還是錢理過來,惡狠狠罵了一句:“得虧今日我與主公在此,否則這城中的治安,遲早教爾等攪得烏煙瘴氣!”
“主……主公,錢郡丞,你們……你們聽屬下解釋……”
劉赫正是滿肚子火,哪裡有心情聽他解釋,直接一腳把他踹到一旁,來到了掌櫃的面前。
“劉某御下無方,教老掌櫃受苦了,劉某給您賠罪了!”
劉赫親自解開了他的繩索,隨後走到他對面,恭恭敬敬,作揖行禮。
這可把老掌櫃給嚇壞了,趕忙扶住了他。
“劉太守,萬不敢當,萬不敢當啊,老朽何德何能,如何敢受劉太守之禮,折煞老夫,折煞老夫啦!”
周圍的人一聽這人就是劉赫,本有些不信,不過其中不少人卻是見過錢理,看錢理都對劉赫如此恭敬,那自然就假不了了。
“真是劉太守,哎呀,不想今日能夠得見劉太守金面,不枉來此一遭啊!”
“劉太守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待人親和,毫無門戶,出身之歧見,他如此顯赫身份,竟然對酒樓一區區掌櫃行禮賠罪,這等胸襟,我等走遍天下,未曾見第二人也!”
“方纔我竟然出言不遜,對劉太守多有猜忌,實在是愚蠢透頂啊。”
“有劉太守在,我等行商也好,定居也罷,還有何顧慮?”
劉赫這簡簡單單一個舉動,可是在周圍這麼多行商的眼裡,卻是何等震撼,換做以往,這些人想都不敢想,莫說只是這樣一件小事而已,就算真的把掌櫃殺了,也決計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官員出面賠罪,這種事簡直稱得上是敗壞綱常倫理,然而劉赫卻做了,毫無顧忌,萬分坦然,僅這一個態度,就讓衆多商賈瞬間看到了在此地經商那無與倫比的保障。
那貴公子一聽眼前這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竟然就是傳說中的那位朔方太守,討虜校尉劉赫,之前那不可一世的態度,也爲之一滯,神色之中開始有幾分慌亂了起來。
劉赫安撫了老掌櫃以後,看了看貴公子,只是冷笑了一聲,也沒有問什麼。
“楊三兒,你不是有話說麼?現在可以說了。不過在你說之前,我可警告你,你將要說出來的幾句話,直接決定了你會受到何等懲處,你可想好了再說!”
他這話聲音不大,但是其中的怒意,卻是讓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主公,我……”
楊三兒欲言又止,心中似乎還在糾結。
錢理喝斥道:“怎麼,到如今關頭,還想編些什麼由頭矇混過關麼?”
楊三兒渾身一個激靈,呆呆癱坐在地上半晌,隨後忽然開口。
“屬下說,小人全都說!就是這人,他十幾日前忽然來到九原城,找到屬下,先是一番恭維吹捧,說屬下等人日夜巡邏辛苦,要請屬下飲酒,小人原本推脫,可他之後時常來找屬下,久而久之,屬下就……就……”
“就受了他的宴請,拿了他的好處,然後就答應爲他在城中做保護傘,是也不是!”
錢理怒喝道。
楊三兒已經無力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貴公子急了起來:“分明是你……”
“本太守沒問你話!”
劉赫一聲喝斥,把這貴公子嚇得後半句直接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那臉色當真是精彩無比。
劉赫看了看楊三兒和他帶着的一隊護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等都是跟了我少則半年,多則兩年的了,軍中軍紀如何,不必我說了吧?”
一行人跪倒在地,有的滿臉悔恨,有的直接痛哭流涕起來,紛紛磕起了頭。
“如此就好,我也不多費脣舌,所有人等,即刻解除所有職務,自去領罰!”
劉赫說完這句話之後,那楊三兒似乎反而臉色有些坦然起來,他站起身,對着劉赫久久作揖。
“主公,屬下一時被迷了心竅,處罰越重,屬下心中才越好過一些。屬下福薄,日後再無機會侍奉主公和諸位將軍,望主公好好保重!”
說完,他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隨後在趕來的其他衛隊的押解下,扭頭便走。
劉赫閉着眼睛,別過頭去,旁人也不知他是何等表情,只有錢理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