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連連搖頭:“萬萬不可。還是等北方完全安定之後,再談此事不遲。”
“誒,大將軍此言大謬。大將軍登基爲帝,上合天意,下順民心,正可施恩威於海內,布仁德於四方,令萬民傾心,諸侯俯首。對軍士將帥,亦是大爲振奮之舉,屆時遑遑天威之下,大軍所到之處,誰敢不從?”
王允義正嚴詞,言之鑿鑿,讓劉赫都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但是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至少如今情勢下,這個皇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坐,否則萬一招來大禍,自己這個皇帝怕是坐不了幾個月就得完蛋了,到時候史書上可不會管自己那些功績,只會記載自己得勝之後,驕傲自滿,剛愎自用,逼迫天子,自立爲帝,埋下禍根,以至於成爲史上最短命的帝王之一。
漢室天下的皇位,遲早是自己的,這一點,劉赫從未懷疑過,只是如今不是時候罷了。
他心中一橫,臉色一黑:“好了,諸位不必再勸。陛下如此隆恩,諸位大臣又有這般心意,非是我劉赫不識好歹。只是洛陽乃我大漢國都,如今國都不在,只在這晉陽陪都中行禪讓之禮,難免爲人所非議,萬一衆諸侯以此爲藉口,一齊前來責難,如之奈何?”
“大將軍,您何必……”
王允還想再勸,卻被楊彪攔住。
“那依大將軍言下之意,若能奪回洛陽,便可接受禪讓?”
旁邊的劉協滿臉期待地看着劉赫,劉赫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不錯,洛陽重回朝廷掌控之時,便是我劉赫登基之日,我更可以在此說下話來,此事說出,便成定局,那時即便諸位之中有人反悔,怕是也來不及了。”
楊彪向劉協行禮道:“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劉協明顯有些不大高興,嘴巴撅得老高,這幅耍小脾氣的模樣,倒是和劉赫的兒子劉正,頗有些相似,劉赫一見他擺出這神情,心中那父親的慈愛之情,忍不住便涌了上來。
他蹲下身子,握住劉協雙手,如同長輩一般地看着他。
“陛下即爲大漢皇帝,總要爲我漢室社稷着想。自十常侍亂政以來,朝綱不振,四方擾攘,臣等費盡心血,好不容易穩定朝局,如今天下大局未穩,若就此更換天子,只怕諸侯多有不服,朝局再生變故,於我劉氏江山,又有何益?”
劉協滿臉委屈,低着頭小聲嘀咕着:“可是這個皇位又不是我自己想坐的,還不是董卓老賊逼我的。而且自做皇帝之後,日夜擔驚受怕,先被董賊欺辱,又遭陳紀等人誆騙,後又爲袁術算計,連夜逃出洛陽,沒有一日安生,遠不如在雁門養馬種地之人,過得舒坦……”
劉赫嘆了一口氣,劉協終究只是個小孩子,比自己那正兒,也只大兩歲而已,而且常年幽居深宮之中,從七八歲時,就分別被十常侍、董卓等人欺凌,這都一個孩童而言,確實殘酷了些。
“龔三兒。”
“奴婢在。”
劉赫吩咐道:“平日裡你可帶陛下出宮,在晉陽城內遊玩,我會讓侍衛只在暗中保護,不會大隊跟隨。切記,不可暴露了身份,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奴婢遵命。”
劉協一聽,臉色馬上變得歡喜不已:“大將軍說得當真?”
劉赫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既是我作爲臣下對天子之諾,也是作爲長輩對晚輩之諾,如何能不當真?”
“好誒!”劉協興奮得直接跳了起來。
“馬上就走,現在就走!我早就聽說城東有一家酒肆,裡面不但酒菜一流,還有雜耍助興,好看得緊。對了對了,那日我見一個小太監懷中掉了一個木偶出來,從幾根絲線提着,便可操控,朕以前只是聽說,卻從未見過,今日定要買一大堆回來,讓你們這些小太監陪朕好好玩耍……”
他理也不理劉赫等人,拉着龔三兒的手,飛也似的就跑了。
“陛下慢些,慢些……”
劉赫看着他那歡樂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小學畢業,準備去初中的時候,看着別人家孩子都有父母送的各種禮物,玩具賽車,變形金剛,自行車,遊戲機等等,而自己家窮,買不起這些,他爸就自己用木頭做了一批《西遊記》中孫悟空等師徒四人的兵器,畫了幾個面具,當時得到這些禮物的時候,自己也是這般心情。
“唉……陛下何其不幸啊,大將軍也是,您何必……”
王允似乎想抱怨兩句,卻被盧植拉了回去。
劉赫看了看他們,說道:“諸位臣工,對朝廷一片忠心,對我劉赫也有提攜之恩,在下必不忘懷,只是如今多事之秋,朝廷事務繁雜,千頭萬緒,在下實在難有此心。諸位若是有心,不妨多爲朝廷分憂。在下還有軍務在身,先行告退。”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數十位大臣,面面相覷。
蔡邕有些憂慮道:“我聽說大將軍如今軍糧不足,又免去了冀州今年的稅賦,只怕最快也要明年纔會出征洛陽,甚至更晚,夜長夢多,太尉可有何良策?”
“是啊,我等家族,如今已與大將軍榮辱與共,休慼相關,他不着急,我等可不能不急啊。”
說話者是京兆杜家的家主杜畿,杜伯侯,是現任京兆尹。早在劉赫進洛陽後不久,原任京兆尹司馬防,便以母親辭世,需要守喪爲由,辭去了官職,之後便由杜畿接任。
衆人之中,只有楊彪和盧植,似乎不那麼急切。
盧植說道:“我等本也沒打算如此輕易就讓大將軍登基,既然早有所料,又何必如此不甘?”
“那也不能就這麼等下去吧?”王允顯然對今日的成果十分不滿。
楊彪眯着雙目,似乎在想些什麼,王允喊了他一聲:“太尉,我等家族之中,就以你弘農楊氏爲首,你可要說句話纔是。”
不料楊彪卻笑了起來:“哎呀,自古以來,這皇位都是讓人爭得頭破血流,何曾見過面對皇位在眼前,卻爭相退卻而唯恐不及的?怕是說出去也沒人信啊。”
王允急了:“誰問你這個了,我等要你拿個主意。我已年近六旬,你也五十了,崔司空五十有二,在場諸位,還有比你我都年長者,我等還能有多少壽數?如何能等得起?若是不能在還鄉,或離世之前,辦成此事,待我等走後,家族後輩,可如何是好?”
“是啊,如今只有這擁立之功,做了從龍之臣,才能廕庇我等家族子弟,讓他們得以於朝中立足,當初我等擁戴他劉赫,所圖者無非不也就是如此麼?”
王允看向說此話之人,卻是晉陽王氏的家主王柔,算起來也算自己同宗的遠房侄子,不由向他投去了和善與讚許的目光。
崔烈安撫衆人道:“諸位不必着急,大將軍既然暫時選擇按兵不動,自有其道理,我等雖然多已年邁,但身體總還康健,總不至於急這些時日,再等等何妨?”
他本是好意,沒想到就這一句話,反招來不少大臣的不滿。
“司空你倒是悠閒。你那次子崔州平,當年大將軍還在鄉野訓練鄉勇之時,就已跟隨在側,如今和荀氏二子一樣,是大將軍親信,他日自然是朝中重臣,大漢肱骨,你當然不用着急,站着說話不腰疼。”
“誒,你們怎得這般說話?”崔烈被說得也有些惱怒起來。
這時楊彪忽然開口。
“好了,都是朝廷大員,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他聲望極高,他一發話,衆人自然安靜下來。
楊彪說道:“大將軍既然答允,拿下洛陽之後便接受禪讓,那此事便已成定局。我等所要想的,便是如何讓他早日發兵,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他這一說,衆人如撥開雲霧,見了青天。
“嗯,太尉言之有理,如今大將軍新得冀州之衆,麾下數十萬精銳之師,區區袁術和曹操等輩,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大將軍肯發兵,洛陽唾手可得。只是不知大將軍回晉陽多日,對此卻毫無動靜?數日前在朝會上,反說要冀、並兩地休養生息,這是何意?”
楊彪思索片刻後說道:“想來大將軍定是有所後顧之憂,我等不如好好打探一番,看他究竟有何顧慮,然後設法解決,他不就無話可說了麼?否則任憑我等磨破了嘴皮,非但無用,反會招致大將軍怨憤之心,豈不是事與願違?”
衆人聞言,紛紛撫掌叫好。
“對啊!若能如此,我等趁此立下功勳,日後新朝初創,他還不要多多提拔我等家族子弟?妙極,我等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