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親自奔走,很快便將散亂恐慌的大軍重新凝聚一處。
“全軍鼓譟,大聲嘶喊,以壯軍威,同時向後撤退,遁入黑暗之中,再行南撤。”
他這一聲令下,曹軍很快便依照而行,城牆上正準備繼續發射弩箭的漢軍,只聽得曹軍那震天的嘶喊,卻只能在星光之下,模模糊糊看見一大片黑影,根本難以分辨到底有多少敵軍。
不過在曹軍開始撤退的不久,東方便露出了魚肚白,大地之上,雖然依舊昏暗,但光明卻已近在咫尺。
有鑑於此,曹操愈發焦急,當即下令加快行軍,否則待城中漢軍緩過神來,出城追殺,自己可就要將性命留在此地了。
他剛剛撤到了陳留城南十餘里處,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陣腳步聲,這讓所有人那緊繃的心絃都忽然一緊。
“莫非漢軍這麼快便追來了?這可麻煩了。”
曹操心中大呼不妙。
這時,身後莫名傳來兩聲呼喊。
“父親……”
“叔父……且慢行……”
曹操只覺這兩個聲音十分耳熟,急忙回頭看去,這一看之下,讓他大感驚喜。
“子脩、安民,你們逃出來了?”
這兩人,正是曹操的長子曹昂曹子脩,還有他不久前死在葉祥箭下的弟弟曹德的長子,也就是曹操的侄子曹舒曹安民。
兩人原本都在夏侯淵軍中歷練,昨夜被派出城去,在西門外大營中看守漢軍俘虜,曹操原以爲他們必已遭了毒手,正是心痛如絞,此刻見他們安然歸來,自是欣喜難耐。
兩人也是一樣,策馬跑到了曹操面前,喜極而泣。
“好,沒事就好啊。”
他撫慰着曹安民的頭:“你若有些閃失,可叫我如何向弟弟交代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曹昂看曹操等人全部都是步行,當即牽過了自己的戰馬。
“還請父親騎我戰馬。”
曹操連忙退卻:“這如何能行?我兒能從漢軍手中突圍而來,必定歷盡艱辛,廝殺辛苦,這戰馬還是你留着自己騎乘爲好。”
他看着兩人滿身的血跡,心中自是十分心痛。
曹昂卻執意要請他上馬:“所謂百善孝爲先,豈有兒子騎馬,卻令父親步行在側之理?”
程昱看着曹昂,頻頻頷首,似是十分滿意。
“主公,大公子有如此孝心,主公就不必退卻了,否則豈不是陷公子於不孝之地麼?”
曹操見他這麼說,也便只得聽從,自己上了馬背。
“對了,你二人此番帶了多少兵士突圍?”
曹昂不由的面露愧色:“回稟父親,我二人……只帶出了不足八千士兵,且其中尚有三千餘傷兵……其餘三萬多大軍,已非死即降……”
曹舒跪倒在地:“都是小侄無能,我等突圍之時,本有萬餘大軍,是小侄回軍去救麾下一名軍司馬,才使得損兵兩千有餘,請叔父治罪!”
曹操將兩人扶了起來,一臉動容之色。
“此番我軍中計,元讓與妙才,都身陷敵手,便是我也險些難以逃脫,你二人非但能突圍成功,還帶出八千士兵,此乃大功一件,何來罪責?快快請起,隨我趕回本部城池,重振旗鼓,日後再戰。”
“多謝父親!”
“多謝叔父!”
曹操看着二人,滿眼欣慰:“我曹氏有子弟如此,何愁家族不能興旺?區區一敗,不足掛齒。”
“嗚嗚……嗚嗚嗚……”
遠處的陳留城中,一陣急促的號角聲沖天而起,縱然相隔十里,曹操等人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程昱臉色一變:“主公,此乃漢軍集合士兵之號角,許是他們已探明我軍虛實,正要前來追殺。”
曹操抽動馬鞭:“全速行軍,不可教敵軍追上。”
曹軍士兵個個早已是嚇得肝膽俱裂,此刻聽聞身後再次傳來敵軍號角,一時間都是魂飛天外,曹操軍令一下,那些士兵根本無需將領督促指揮,便全部如同兔子一般躥了出去。
陳留城南門之上,高順與幾位將領遠遠眺望着曹軍的動向,雖然天色依舊不明,看得不甚清楚,可幾人卻都面帶笑意,甚至有的笑容中帶着幾絲調侃意味,似乎都看得津津有味。
葛副將對高順說道:“將軍果然英明,不用出城,只需吹響號角,就能把曹軍嚇得不輕,着實高招。”
親衛兵統領黃將軍卻有些猶疑:“我軍何不真正殺出去,擒下曹賊,獻於陛下?”
高順神色淡然道:“城內雖定,城外依舊不寧,何況陛下早有準備,曹操插翅難飛。”
他這麼一說,衆位將領雖然對於不能親自抓獲曹操,撈取大功,而感到有些遺憾,卻也都沒有再說什麼。
曹操等人一路狂奔,沒有半刻停歇,也沒有人回頭去看看,到底是否有漢軍追來,所有人都只知道拼盡全力向前逃跑。
如此,直到晌午時分,曹操縱然騎馬,也覺得頗爲勞累,而曹軍士兵,更是個個渾身溼透,氣喘如牛,臉色慘白無比。
“主……主公,屬下看後方並……並無追兵,我等還是在……在此稍歇,再行趕路不遲……”
戲忠扶着一棵大樹,雙腿都在打顫。
曹操也覺口渴難耐,往身後看去,果然沒有半點追兵的跡象。
“也好,想是漢軍已放棄追擊,傳令下去,全軍就地歇息。”
他也下了馬背,隨後親自扶着郭嘉,來到了一顆樹蔭下休息。
其他三位謀士之中,除了程昱微微皺眉外,另外兩人對此也並無任何不滿之色,畢竟四人之中,這三人雖不是武將,卻也個個修身養性,習武練劍,唯獨郭嘉,只讀書,不練武,平日還多喜歡留戀煙花街巷之中,縱然年輕,身體卻反而最弱。
幾人同坐在一片樹蔭之下,曹昂親自送來了幾個水囊,讓大家喝了幾口水,緩過了幾口氣,這才覺得舒服不少。
“不想此次陳留決戰,我軍竟會如此一敗塗地,唉,此皆操之過也,我曹操對不起三軍將士,也對不起諸位。”
曹操仰望天空,喟然長嘆。
郭嘉忙道:“主公不必自責,勝敗兵家常事,我軍雖是損失不小,甚至兗州諸郡也要被劉赫奪取多半,然豫州無論人口還是糧草,皆數倍於兗州。我等守住兗州南下入豫州之要道,重新招兵買馬,仍有報仇之望。”
“不錯,曹仁將軍駐守徐州,徐州大半城池人口,皆在我軍掌控之中,原先主公爲安定民心,並未在徐州招兵徵糧,如今一來民心已定,二來我軍新敗,主公只需發出徵兵告示,料想不出數月,定可徵得十餘萬兵馬。”
四大謀士之中,程昱最是年長,因此處事、待人也最是沉穩,他這一番話,也讓衆人都看到了希望。
“主公……”
一名士兵跑了過來:“主公,有一人自稱樑習將軍使者,特來報訊。”
“樑習?他竟然還活着?”曹操一聽到這名字,臉色大爲意外,而且透着幾分驚喜。
戲忠說道:“主公派樑將軍前往埋伏張勇的涼州援軍,以陳留局勢而論,我等原以爲此路伏兵必然也難以成功,樑將軍自也當身首異處了,不想他卻未死,莫非伏擊成功?”
“果若能如此,則是天大喜事了。”郭嘉點頭道。
曹操連忙喊道:“快,快將那人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