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張勇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隨即走出門外,喝道:“傳令軍中司馬及以上軍官,即刻來此,商議出兵事宜。”
“喏。”小兵迅速退去。
沒過多久,張勇點齊了兵將,足足十萬大軍,便從潁川郡許昌城,浩浩蕩蕩開拔而出。
“張將軍且稍待。”
就在張勇即將出城之時,荀攸隻身追了上來。
“是公達先生啊,不知先生此來有何見教?”張勇對荀攸還是極爲尊重的,當即停下了行軍的腳步。
荀攸策馬來到張勇身旁,行禮道:“敢問將軍,此去可是要攻打豫州?”
張勇笑道:“先生神機妙算,不錯,在下接到消息,曹操舉豫州、南陽兩處兵馬,齊攻荊州,妄圖趁此春寒,我軍尚無準備之時,突襲攻下襄陽、江夏等地。只可惜,兩座城池都是荊州重鎮,他攻打多日,未下寸土,如今豫州空虛,正是我軍大好時機,我豈能錯失?料想高伯平此刻也必定在調兵遣將,甚至已經行軍在路上。我攻汝南,他攻譙郡,雙管齊下,曹操必亡。”
荀攸笑了笑,說道:“將軍此言差矣。曹操秉性狡詐多謀,豈會放任豫州門戶大開,任我軍自取?在下觀之,其中必然有詐。”
張勇神色一滯:“如何有詐?”
“在下曾得到消息,曹操自攻佔南陽之後,一直暗中在南陽本地招兵買馬。南陽乃是大郡,一郡人口,足有二百六七十萬衆,須知如今整個兗州,也不過三百數十萬人口而已。曹操何等樣人?以此人能爲,半年之間,招募多則十萬,少則六七萬新兵,絕非難事。此次他舉兵八萬攻打荊州,我料定其中必然摻有部分新兵,而從豫州調走之兵馬後,也定有新兵回填鎮守。”
張勇聞言,捋着鬍鬚,微微頷首,不過隨即卻又說道:“先生言之有理,只是以曹軍之力,本非我軍對手,何況如今混雜新兵,更是不值一提。年前我與伯平雖然小有吃虧,卻也不過是一時不慎所致,此番我軍聲威更壯,曹軍焉有勝算?”
荀攸搖了搖頭:“將軍越是如此,便越容易中曹賊奸計。”
張勇不以爲然:“曹賊狡詐,我自然知曉,只是我代天子而掌大軍,豈能因些許困難,而錯失良機,畏敵不前?”
“非也,在下並非勸將軍不要出征,而是想請纓,隨軍出戰。”
荀攸抱拳請命,讓張勇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當即爽朗大笑。
“哈哈,我有公達先生相助,更無所懼矣,先生請。”
大軍很快便進入了豫州地界,直到夜幕降臨時,這纔在一處荒野之中紮營休整。
半夜時分,張勇親自端着酒菜,走入了荀攸營帳之中。
“在下看先生營帳燈火通明,想來先生還在讀書,故此帶寫吃食過來,與先生享用。”
荀攸樂道:“有勞將軍掛懷了。”
他端起一碗稀粥,輕吹幾下,隨後喝了一小口,臉上隨即露出了享受的模樣。
“嗯……夜半時分,還能這般受用,此生足矣啊。”
張勇笑道:“先生乃陛下親信謀士,區區一碗稀粥便滿足了麼?”
荀攸聞言,卻沒有回答,而是擡頭看了張勇一眼。
“將軍深夜造訪,只怕並非只爲送一碗稀粥吧?”
張勇神色一陣尷尬,搓着雙手,乾笑了起來:“嘿嘿……什麼事也瞞不過先生,在下此來,確實有事請教。”
荀攸擡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不急,且讓在下猜上一猜。將軍想問的是,將軍你身經百戰,陛下讓你獨領大軍多年,對你極爲信任,此番忽然將我從洛陽調到潁川,是否有衝你來的意思吧?”
張勇趕忙擺手否認:“不會不會,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豈會這般胡亂猜疑?”
“哦?是麼?”荀攸盯着他看了一陣,隨後笑了笑,雲淡風輕地再次端起了碗,又喝了一口。
“嗯……好喝,將軍隨軍帶的廚子,手藝倒是不錯。”
張勇見他這就將話題撇開了,頓時有些焦急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這個……嘿嘿,不知我大哥他……”
他這話到了嘴邊,卻又只說了一半,後面一半,遲遲說不出口。
荀攸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來:“哈哈……都說張勇將軍,智勇兼備,乃天下罕見的英雄,何以這區區小事,也這般支支吾吾?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既然將軍有此一問,在下不妨透露一二。”
張勇立馬來了精神,整個人都朝着荀攸身邊傾斜了過去。
荀攸抹了抹嘴,說道:“陛下雖然不曾明言,不過攸服侍陛下多年,對其用意,也能猜到七八分。此次陛下借馮芳等人之事,將不少士族子弟加以貶謫,或是雪藏,而將幷州從龍老臣,或一些寒門子弟,大加提拔,旁人都以爲,我和崔州平,也是受此牽連,才從朝廷中樞,被外放到州郡之中,如此說法,其實大爲謬誤,根本不懂天子之英明。”
張勇聽得興起:“還請先生明言。”
荀攸說道:“陛下此舉,原因有二。其一,原本朝中局勢,以太尉楊彪爲首的諸多士族,領袖羣臣,而司徒王允、司空崔烈,還有左右兩位車騎將軍盧植、皇甫嵩,各領部分朝臣,與楊氏相抗衡,以此穩住朝局。如今楊彪託病不出,馮、曹、趙、杜等諸多大臣紛紛伏誅,楊氏一派已然衰弱,司徒王允此次爲陛下拉攏,藉以打擊羣臣,故此如今朝局之中,便以太原王氏,風頭最勁,如此一來,朝局呈現一邊倒之態勢,對朝政穩定,對陛下權威,多有威脅。”
張勇露出了頓悟之色:“我明白了。陛下是要重新提拔出一派勢力,與王氏抗衡,從而重新掌控朝局。”
“呵呵,將軍果然聰慧,與陛下也是心意相通,一點即明。不錯,陛下此舉,便有這等用意。馮芳等人伏誅之後,陛下將諸多親信,安排到了司隸之地,除此之外,對我荀氏也好,崔、盧等家族也罷,都多多提拔其中子弟、門生,便是要依仗這些人之力,在朝堂上平衡王氏。”
張勇又露出疑惑之色:“可是先生與崔軍師,都是陛下親信,將你二人留在身邊,豈不更好?”
荀攸搖頭道:“陛下將我二人調出洛陽,卻是爲了第二個原因。我與州平,之所以都被調往前線所在郡縣,便是因爲益、豫兩處戰局,事關陛下一統天下之偉業,不可不慎重。而偏偏兩處戰事,都必然不會順利,益州山川阻隔,易守難攻,豫州曹操詭詐,實力不凡,都並非輕易可以攻取,我與州平調出,自然是要輔佐大軍,一爲安撫民心,籌謀糧草,解決大軍後顧之憂,二則是爲將軍出謀劃策。”
張勇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樣說來,去年我與伯平戰敗,大哥並未責怪我等?”
“將軍多慮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區區小敗一場,何足道哉?將軍與陛下少年相識,至今凡三十載,情意深重,陛下何等心胸見識,豈會爲這區區小事,怪罪將軍?”
荀攸一番話,讓張勇臉色雖然輕鬆不少,卻仍舊有些猶疑:“可是……爲何讓先生來我潁川,而不去陳留?”
荀攸笑道:“此事最是簡單不過,一者,陳留太守陳宮,乃是足智多謀之輩,二者,高將軍生性穩重,不似張將軍你心有牽掛,亂了心神,自然不需在下從旁輔佐了。”
“哦?我如何心有牽掛了?”張勇不解道。
荀攸雙眼一直盯着他,讓張勇十分不適,不自覺地扭過頭去。
“呵呵,所謂關心則亂,如今朝中,司徒王允如此強勢,陛下對三皇子劉泰又多有封賞,將軍對自己那位外甥,難道就沒有什麼掛懷與憂慮之處麼?陛下何等英明,豈會不知?”
“這……”張勇被道破了心事,頓時有些語塞。
就在此時,賬外忽然斷斷續續,傳來了戰鬥的聲音,讓張勇本能警覺起來。
“外面發生了何事?莫非是有人前來劫營?”
很快,一名士兵跑了進來:“稟報將軍,忽然有一敵軍,不知是何方人馬,他們不打旗號,全部身穿夜行黑衣,殺入我軍營寨之中,敵軍甚是強大,其中一員猛將,更是勇不可當,寨門處已然守不住了。”
張勇先是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初,甚至隱隱帶着幾分冷意。
“哼哼……果然被先生料中,這一帶樹林茂密,今夜又是陰天,月色無光,曹軍果然趁夜前來偷襲,待本將軍親自去會他一會。還請先生在此稍坐。”
荀攸淡然道:“將軍自便就是,待退了曹軍,再敘不遲。”
兩人言談之間,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