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事情,錢理向來不甚擅長,所以他便站在一旁,沒有再說話。
劉赫臉色凝重,許久之後,忽然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呼……造謠者固然可恨,這些無知腐儒,不辨是非,跟着煽風點火,蠱惑人心,更是可惱。”
荀彧看了看他,沉默片刻後,說道:“陛下,士子之中,自命清高者,自認不凡者,憤世嫉俗者,自古有之。從陛下與士人領袖袁氏爲敵那日開始,便註定了遲早要過這一關。士農工商,士爲萬民之首,陛下如今對民心、軍心,盡收掌中,可要想真正一統天下,這士人之心,同樣必不可少。”
劉赫擡眼看了看他:“如何收其心?朕捫心自問,登基以來,從未虧待過他們。袁氏也好,陳紀等人也罷,都是作奸犯科,謀逆犯上,方自食惡果。朕爲國除賊,倒成了苛責士人,這是何道理?這些人口口聲聲讀聖賢書,卻輕信謠傳,毫無忠義,如此讀書,讀之何用?如此讀書人,又收之何用?”
荀彧卻語氣異常堅定道;“陛下此言差矣。對於袁氏等家族,諸多士子,不明其中內情,故此爲外人謊言所欺,也是情有可原,陛下不可因此而棄天下士人,否則便是中了敵人之奸計。天子者,上承天命,教化萬民,無論士農工商,陛下都有開化、教導之責。”
劉赫略微冷靜下來幾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那文若以爲,如今情勢,該當如何收士子之心?”
荀彧說道:“此中癥結,並非今日之事,實在是由來已久。亦非一時之間,所能解決。讀書人,與尋常百姓不同。百姓所求者,安身立命而已。讀書人卻往往更重清名。所謂禮賢下士,便是此理。朝廷重用,陛下依仗,揚名立萬,鶴立雞羣,這纔是他們所思所求。”
“嗯,這一點,朕也明白。”
劉赫請嘆一聲:“只是,朕自問多年來,不曾有過半分輕慢士人之舉,如今更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他們相信。”
荀彧說道:“相信與否,全在陛下如何做,而不在如何說。如今朝廷各地皆需賢士治理,而陛下僅僅依靠地方舉薦,卻是遠遠不夠。許多人才,或因門路不通,或因心高氣傲,或因與地方官員不睦,因此報國無門,久而久之,自然對朝廷失去信心。而這些人之中,往往又多有胸懷抱負,暗藏韜略者,他們聲名顯赫,陛下只要從他們着手,收得一人,便可收成百上千士人之心,更可彰顯陛下重賢、用賢之決心。”
劉赫眉頭微皺,許久之後,說道:“嗯……文若此言,倒也在理。不過如此行止,起效太慢,且終究治標不治本。”
“陛下,此事難以操切,暫得治標,穩住人心,日後徐徐圖之,爲時未晚。”
劉赫思來想去,也實在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文若,你即刻擬兩份榜文,一份澄清謠傳,另一份,則是招賢……”
他話沒說完,龔三兒忽然在門外喊道:“陛下,程良府中管事求見。”
劉赫臉色一變:“三弟?”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自己把三弟在府中關了半年的緊閉,如今他府中管事來宮中求見,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龔三兒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他神色慌張,來到劉赫面前,直接“噗通”跪下。
“陛下……我家主人他……他……”
“三弟怎麼了?”劉赫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彎腰看着他逼問起來。
“主人他……他逃出府去了,連帶兵器、鎧甲、坐騎,統統都帶走了……”
“什麼?”劉赫大驚。
“何時發生的事?”
“就在今日一早,小人見主人一反常態,日上三竿也不曾起牀用飯,主母有些疑惑,便命小人前去喚他,這才發現,主人早已不在房中,連被窩也早已涼透。除卻兵甲坐騎外,不曾帶去其他任何東西。”
荀彧當即說道:“看來三將軍必定是逃了出去,看他所帶之物,莫非是要去打仗?”
錢理疑惑道:“可是如今我軍與曹軍也好,與劉焉也罷,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誰,陷入僵持之中,誰也不敢先行發難。三將軍此刻逃出府去,是要去打誰?”
“問題只怕就在這裡了。”荀彧的話,引起了劉赫的注意。
“文若的意思是……”
荀彧說道:“三將軍對陛下,一片忠義之心,天地可鑑。被陛下圈進後,初時雖然不忿,可是後來便漸漸安份下來,每日在府中勤練武藝,教導子嗣,不曾有半分懈怠,而每逢大戰,他總會拍府中下人,外出打探前方軍情。”
“嗯,確實如此。爲此,每次有前方軍報送回,朕都第一時間派人將消息告知三弟,好讓他安心。”
不但是劉赫,太后徐氏,也時常會帶着一些糕點去程良府中探望他,每次去的時候,在程良的詢問下,她都會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消息告訴他。
“這就是了。三將軍性情一向急躁,被關在府中半年,能夠忍到現在,已是極爲難得。如今他得知我軍各方戰事不利,如何還能忍得住?而偏偏他數月來十分安份,陛下派去看守的護衛,自然心生鬆懈,他此次出逃,只怕暗中早已籌謀良久,否則不會連戰馬都能有辦法悄無聲息帶出去。”
荀彧的話,頓時提醒了劉赫。
“快,多多派出人馬,出城打探三弟下落。另外,給二弟、四弟、子龍、伯平、公明他們都送去消息,只要發現三弟蹤跡,即刻擒下,朕沒有到之前,誰也不準放他出來。”
“遵旨。”
劉赫將手中的毛筆一扔:“文若,招賢納士一事,暫且擱置。三弟一走,以他這等性子,難保不會惹出什麼大禍來,朕實在放心不下,必須親自去尋他。”
“陛下,可是……”
“好了,不必多說了。朕與四位兄弟,義結金蘭,曾指天爲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弟是被朕所圈進,他若因此而死,便等同是朕害死的一般,叫朕於心何安?朝中事務,皆交由你二人全權處置,朕會秘密留幾名飛鷹衛在宮中,你二人有何緊急要務,由他飛鴿傳書與朕,朕自會有所交代。”
說完之後,不等荀彧和錢理回答,他便直接跑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