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縣城,乃是汝南郡最北部的城池之一,通過此城,上可往陳留,西可至潁川,同時在周圍五十里範圍內,還有三座城池,分別位列三個不同的方位,可謂衆星拱月,也正因如此,這座小小的縣城,近年來被曹操大力修建,築造得城高壕深,易守難攻。
高順半眯雙眼,看着前方高聳的城牆,寬闊的護城河,聽着激烈的廝殺之聲,氣定神閒,波瀾不驚。
陳宮緩步走到身旁,說道:“此城於汝南郡中,雖算是戰略要地,可當年豫州之主袁術,闇弱無能,不曾重視,只是曹操到來之後,年年重修,將城牆加高一丈有餘,四角設下箭塔崗哨,城外又挖了這四五丈寬的護城河,如今要想攻取此城,怕是十分不易了。”
高順聞言,卻沒有表態,只是眼神之中,透露着一股自信。
陳宮見他沒有說話,卻也不依不饒:“高將軍,這是我軍第幾次攻城了?”
高順伸出了三根手指,陳宮微微頷首道:“嗯,三次了,算來時機也該到了吧。”
高順卻搖了搖頭:“不忙。”
陳宮深知這位當今朝廷的右將軍,行軍打仗,一向心思細膩,每每臨敵之,不到有必勝之把握時,絕不會使出自己的手段,因此對他這般反應,也並沒有覺得奇怪。
城樓之上,曹軍守城主將,乃是牙門將孟坦,他也和高順一樣,站立城頭,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都說這高順是劉赫麾下一等一的大將,十多年來,百戰百勝,即便是主公親自領兵交戰,也曾吃過他的虧,連兗州也被此人奪了卻,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嘛。從晌午戰到此刻,已是大半日了,攻城兩次,都大敗而回,這第三次,看起來也將毫無進展。”
“就是。”身邊副將滿是諂媚地說道:“將軍以不足對方一半的兵力,能守住高順猛攻,傳揚出去,必定名聲大作,主公也會對將軍刮目相看,必大加重用。”
“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啊。”
孟坦捧着小腹,開懷大笑起來:“虧得得知高順親自來犯時,本將軍還如臨大敵,不想他本事平平,哎,在城樓上苦戰一日,腰痠背痛,當真難受得緊。”
說着,他伸了一個懶腰,身上的骨骼,彷彿都在“咔咔”作響。
副將心領神會,當即說道:“如此小小戰事,何勞將軍親自坐鎮?將軍身系全城安危,不可過分操勞,不如末將暫代將軍在此守城,請將軍回城歇息片刻,料想那高順也攻不進來。”
“這……”孟坦面露爲難之色:“如此,豈不是有負主公重託?”
“誒,將軍智勇雙全,屢屢擊退高順攻勢,全軍將士,有目共睹,敵軍勢大,只恐會連夜攻城,將軍回去歇息,也是爲了養足精神,準備後續戰鬥,主公得知,只會誇獎將軍鎮定自若,指揮有度,豈有責罰之理?”
“嗯……不錯不錯,你小子,說的在理。”
孟坦一想到自己前幾日新納的小妾,那玲瓏的身段,絲綢般的皮膚,不覺心中便盪漾了起來。
“好,看你如此忠心,此戰之後,本將軍寫戰報時,定會對你多加讚譽,於功勞簿上,也記你一功。”
副將大喜,整個人恨不得撲倒在孟坦面前,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
“多謝將軍,將軍提攜之恩,小人沒齒難忘,沒齒難忘。”
“那你且在此守城,切忌不可懈怠,若有何變故發生,再來通知本將軍。”
孟坦交代了一句,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下了城樓。
“有變故發生再卻通知你,言下之意,就是沒有特殊變故,就不要卻打攪了吧?嘿嘿,我從軍多年,如今只怕是要翻身了。”
這副將似乎幻想到了自己平步青雲,封侯拜將的那一天,嘴角不自覺地留下了哈喇子。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時,一名士兵喊道:“將軍快看,敵軍退了。”
這副將猛醒過來,急忙朝城下看去,果然見到之前在猛攻城池的大軍,此刻正在迅速向後撤離。
“哈哈,高順真是浪得虛名,如今天色將晚,怕是敵軍也要撤兵紮營了,這份軍功,便這般唾手而得,今夜當去城中迷仙樓叫上幾個姑娘,好好快活一番,犒勞犒勞自己。”
“將軍快看,敵軍在那邊做什麼?”
一名小兵提醒了一聲,這副將有些不耐煩,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瞟過去一眼。
原本他想着不會有什麼大事,隨意交代幾句,自己也早早撤下城樓,可是當他看了這一眼之後,目光一時之間便挪不開了。
在漢軍陣營之中,一隊隊士兵,正推着一架小車趕到前線,最後停在了城門之前約三百步的地方。
在這些小車上,放着各種形狀的木頭,繩索之類的東西,士兵們將這些物品,從車上取下,隨即便在地上擺弄起來。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副將百思不得其解。
“將軍,敵軍向來詭詐,有諸多奇異之攻城器具,當年小人曾見過那火獸,井闌車,還有牀弩,俱是威力無比,此次攻城,一直不曾見到這些物什,莫非是因笨重難行,故而此刻方至,高順這才準備發起最後進攻?”
聽着小兵的稟報,副將連連搖頭否定:“不會不會。那火獸確實笨重,可是我見過那井闌車,由士兵推着前行,完全可以行走自如,怎會遲了一整日纔到?哼哼,這高順一向喜歡故弄玄虛,欺詐我等,不必理會。何況就算他火獸、井闌車齊至,主公也早留下了應對之法,屆時你等依法防備就是。”
另一名將領說道:“是否要派人出城衝殺一番,以探虛實?”
“斷斷不可。”副將攔住了他:“此定是高順匹夫誘敵之計,他故意將士兵布在三百步外,弓弩難以企及,引誘我軍殺出城去,我料定城外必有埋伏,還是在城中安守,最是妥當。”
那將領也覺有理:“嗯,將軍所言極是。”
副將也打了個哈欠,看了看還在那邊擺弄木頭的漢軍,嗤笑一聲。
“好了,本將軍累了,暫且下去休息片刻,你等在此守城。”
他轉身也下了城樓,待他走遠之後,剩下的幾名武將,臉色馬上由恭敬變成了不屑。
“嘁,馬屁精……”
“就是,全靠着向孟將軍獻媚,才做了副將,真給咱們武將丟臉。”
“可不是麼,聽說將軍前幾日納的那個小妾,便是此人挑選,自己買來獻上去的,要是被主公知道了,定要重重辦他。”
“那可難說。孟將軍可不比你我,當年他自行招募了兩千部曲,來投主公,只要沒有犯下什麼大錯,主公又豈會責罰於他?”
“這倒也是,嗨,罷了罷了,反正沒招惹到咱們,咱們就忍忍唄。”
幾人正說着,其中一人忽然喊了一聲:“你們看,漢軍那是什麼東西?”
幾人扭頭看去,都被嚇了一跳。
“這是……糟了,快,快去通知孟將軍……”
“好,你先去通知將軍,我馬上率領五千兵馬,趁着對方尚未完全準備停當,出城衝殺,或可攪亂敵軍佈置。”
幾名武將,一個個慌亂無比,分頭散去。
沒過一會兒,城門大開,其中一名將領,帶着五千士兵,高聲嘶喊着衝了出來。
高順說道:“公臺先生料事如神。”
陳宮帶着幾分苦笑道:“在下久居曹營,對其中諸多將領秉性,自是瞭然於心。這孟坦依仗功勞,貪圖享樂,只是一來他不曾犯下大錯,二來真若遇到戰事,作戰也算勇猛,還不至於昏庸無能,耽誤大事,故此曹操對他也算重用。今日我軍數次攻城失利,他必定心生輕視,而至有怠惰之意,我軍取勝之機,便在此時了。”
“嗯。”高順只回應了這一個字,又看了看還差最後一點才能組裝完畢的那些攻城利器,隨後便對身邊的傳令兵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