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劉協從董玲處歸來,昨日一夜的顛鸞倒鳳,使得劉協滿面春風,腳步輕盈,一早起來,神清氣爽,便直往御書房而來。
宋九見劉協來,忙道:“皇上,童太傅已經在書房候了些時候了!”
劉協一愣,自從龐平來到許都後,童淵便很少進出皇宮了,今天突然不告而來,定是有什麼事情。忙點了點頭,獨自進去了。
書房內的光線並非十分充足,童淵一身淺灰色長袍,背手而立,正看着書房上的一幅畫出神。
劉協進來,並沒有出聲,順着童淵所望處看去,只見牆上掛着一副山水,心中一愣,自己在這書房呆了這麼久,卻從未留意過牆上的這幅山水,此刻望去,只見畫面清淡,並沒有着色,行筆之間,只有墨淺墨濃,彷彿依稀能夠聞到淡淡的墨香。畫裡山高水遠,大雪紛飛,在那或深或淺處,一位老翁,正臨江而釣,劉協訝然,失聲道:“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童淵乍然回頭,用一絲不解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劉協,搖頭嘆道:“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劉協不解,疑道:“徒兒不明白師傅的意思!”
童淵淡然一笑:“爲師以爲你心中只有天下,卻不想你還能體會如此意境,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好,好啊,爲師站在此處已近半個時辰,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詞來形容這幅山水,倒是你,一語道破!”
劉協俊臉一紅,也不曉得這幅畫是誰畫的,其意境竟與那首柳宗元的《江雪》如此配合,被童淵一誇,心中慚愧,忙低頭不語。
童淵見劉協未語,深嘆了口氣道:“明日爲師就會離開許昌,回荊州去了!”
劉協一愣,童淵居然要走,急道:“師傅答應教授徒兒半年,如今時日未到,師傅豈能食言?”
童淵搖搖頭:“能教與你的,我都教了,你天資聰穎,別人學幾年的東西,你只要學幾個月,現在唯一缺陷的就是臨陣對敵,這是爲師教不了你的!”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卷書簡,道:“這其中記載了你師祖畢生的心血,其中包含了武學,玄學和醫學,爲師資質愚鈍,也就參習了其中武學一路,你比爲師聰慧百倍,想來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今日便將此玉真錄交付於你,你可以收徒傳授,但一定要讓玉真錄發揚光大。”
劉協不接,從他來到三國,成了皇帝,他便失去了親情,而童淵的出現卻恰恰彌補這一點,他從不拿劉協當皇帝看,總是諄諄教誨,不厭不倦,在劉協來看,猶如其父,所以他絕不肯讓童淵一走了之,就算滿了半年之約,他也會想盡各種辦法留下童淵,所以此刻他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我不答應,協兒不準師傅離開!”說完,卻幡然醒悟:“師傅可是爲上次大師兄的事情惱我?如果是那樣,徒弟讓大師兄回去便是,但師傅一定要留下來!”
童淵見劉協真情流露,頗有些感動,但他卻是去意已決,見劉協有些胡攪蠻纏,還是決定把事情說清楚:“協兒,你可知道爲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劉協見童淵問話,忙道:“師傅柔情俠骨,乃是忠義之士!”
童淵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又道:“那你是什麼樣的人?”
“我?”劉協一時迷茫,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卻從未想過,這應該是留給他人來評價的,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接上童淵的問題。
童淵卻道:“你是一個梟雄,慣用於陰謀手段的梟雄!”
劉協一愣,聽這話他總覺得說的是曹操,只見童淵又道:“當然,亂世之中要想生存,權謀手段,缺一不可,所以爲師並不怪你如何拉攏人心,如何算計天下!”說完頓了頓,轉身一指那牆上的山水,苦笑道:“而爲師呢,已近花甲之年,胸中大志早已磨平,就如那老翁一般,師傅只想安靜地度個晚年,一杆一桶,臨江垂釣,你可明白?”其實童淵還是隱瞞了劉協一些事情,比如他爲何會下山,星相之說他在心中醞釀了好久,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話已至此,劉協能夠奈何,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他恭恭敬敬地接過童淵手上的玉真錄,沉聲道:“徒弟也未必能夠學盡師祖所學,若他日徒兒遇到合適的人選,必將這玉真錄傳予他人,將它發揚光大,不過師傅放心,徒兒一定會讓他拜我爲師,光大我玉真一門。”
童淵點點頭:“你能夠明白當然最好!”
劉協又道:“師傅明日幾時動身?”
童淵道:“明日一早!”
次日清晨,許昌城外,龐平與劉協來送童淵,童淵躍上馬背,對劉協道:“協兒,雖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但爲師還是希望你能夠記住,少添殺戮,仁者無敵!”
“徒兒記住了!”劉協長身一揖。童淵一勒繮繩,對龐平道:“照顧好你師弟!”說完,揚鞭策馬,塵煙而去。
劉協望着童淵遠去的背影,忽然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晨風吹過,留下一陣樹葉簌簌的哀鳴,劉協只覺天地蒼茫,帝王的孤獨縈繞心頭,自己恍若一隻被困陷阱中的孤狼,沒有人能夠理解心中的苦澀和悲哀,而獵人也許時刻就會出現在陷阱的上方。
這種孤獨的悲哀和沒有安全的感覺一直到進入許昌城,街上的行人開始多了起來,方纔漸漸消失,劉協的心思又回到了政治上,如今曹操領兵在外,這個時間若自己不做幾件事情,就當真對不起自己了。想到此,對龐平道:“師兄,有人跟蹤我們嗎?”
龐平搖搖頭,小聲道:“我已經將八十名弟子分散在我們身後各個地方,卻不見有人跟蹤!”
劉協點點頭,心中暗思,難道曹操一走,這監視自己的人便也撤了嗎?自從童淵成了太傅,便幾次發現劉協身後有人跟蹤,當然,這些人只是遠遠的跟着,並不能聽到劉協與人的對話,所以,曹操的情報還是主要來自於宋九,李晨,但這樣分兩批人馬監視,可將兩份密報進行對校,倒可以測出宋九與李晨的忠誠度。而自從龐平來到許昌,劉協便讓他帶來的八十弟子勘察跟蹤自己的人,好讓自己心中有數。而這八十子弟就成了劉協出宮時的貼身護衛。
劉協對這八十人的能力還是十分信任的,他們說沒有便是沒有,可曹操安排的人到底去了哪裡呢?劉協陷入深深的沉思,他卻不知道,曹操安排跟蹤他的並非正規軍隊,就如同劉協組建的影子一樣,曹操手底下也有這麼一批人,這個組織的名字叫做夜鷹。只不過曹操出征之前收到重要情報,淮南袁術已有異動,爲探明更準確的信息,曹操便將許昌及周邊城市的所有夜鷹成員派往壽春。而曹操自信攻打張繡會十分順利,用不了多少時候,便可凱旋而歸,許昌的暫時空缺不會有什麼大的影響,甚至他都沒有囑咐過許昌太守曹洪,便放心地離去,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色急,會引起張繡的抵抗,結果首戰慘敗,張繡殺了典韋,曹昂,曹安民,心知曹操不會放過自己,於是便拼命抵抗,這戰事便拖延下來,也就造成了劉協現在無人過問的局面。
劉協雖然不知道那些眼線去了哪裡,但他卻並無顧忌,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自己要是娓娓縮縮的,自然成不了大事,忙加緊步伐道:“咱們先回開源酒樓!”
開源酒樓的廂房裡,蕭大,蕭二和李晨正在這裡等着劉協,見劉協回來衆人匆忙站起身,蕭大問道:“東家,童老先生走了?”蕭大是個重情的人,童淵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記在心上。
劉協點點頭:“師傅他老人家已經離開了!”說完,頓了頓道:“現在我有任務交給你們!”只聽劉協道:“李晨,你立刻去趟太尉府,告訴楊大人,就說朕在城外等他,爲了不引人注意,讓他隨後跟來,朕要親眼看一看自己的軍隊!”
李晨領命而去,劉協又對蕭大與蕭二道:“你們兩個隨朕先去城外!”說完便要離開,龐平道:“師弟,要不要我帶幾十個弟兄跟着你?”
劉協搖搖頭:“人多容易暴露!”
龐平道:“那便讓俺跟着你,師傅可把你交給俺了!”
劉協點點頭:“好吧,咱們這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