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配望着城下列陣整整齊齊的曹軍,面上一點驚恐、緊張的負面情緒都沒有。
要是曹軍早來一個月,也許自己還會發點愁什麼的……
可是現在呢?
糧草齊了,滾木擂石堆得象山,城外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陷馬坑,裡三層外三層的拒木、鹿角,沿着城邊挖了一條深深的壕溝,還燒着幾十口裝着沸油的大鍋……
要攻下鄴也不是不行,除非曹軍拿足夠的人命來換!
審配很有信心把曹軍拖到冬天下雪的時候,那時曹軍不得不退……如果人還沒死光的話。
山上的人看風景,卻不知道山下人的眼中,他也是風景。
夏候淵看向劉曄的眼中,難得的出現了一絲笑意。
“子揚,這次全看你的了,讓審配小兒也知道,我們這麼多天是在做什麼!”
劉曄身負才學,卻因爲是漢室宗親的原因,曹操對他一直有所提防,這次可是個證明自己的好機會。
“將軍放心,定叫那審配欲哭無淚!”
鼓聲驟起,空氣也爲之肅起,蕭殺的戰意隨着鼓聲遍佈了整個戰場,無論是城上還是城下,眼中都只有對面的敵人,心中無他,只有一個殺字!
兩個手持紅旗的傳令兵拖着馬後一長條的煙塵,從陣前跑到陣尾,安靜的陣列除了他們兩,無一人在動。
“嗤!來吧!看是你曹軍的骨頭硬,還是我鄴城的城牆高!”審配不屑的撇撇嘴,對身邊的侄兒審榮說道:“我已令馮禮守北門,我自守南門,東門給沮鵠,你要好好守住西門,不得有誤!”
審榮面露難色的說道:“叔父!……”
審配馬上勃然大怒的斥道:“軍中焉有親者?當呼我軍師!”
吩咐左右道:“來啊,拖下去仗責二十,再來述話!”
左右不敢怠慢,依言結結實實的打了審榮二十棍,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搖搖晃晃走上城樓,臉色發白,脣無顏色,特別是傷外滲出的血水與衣服沾在一起,動一動都疼。
強忍着疼痛與羞辱,審配咬咬牙還是勸道:“軍師!曹軍向來戰力不凡,雖兵不多,卻鮮有敗績。袁紹已死,三子一被擒,其餘二人爲奪位互相攻伐,難以久繼。以爲審家計,不如早作打算也好。”
審配聽了這番亂軍心之言,當即拔出佩劍要斬審榮,多虧馮禮、沮鵠苦勸。
沮鵠雖是沮授之子,但一直呆在幷州,對袁家忠心耿耿,也多虧了他,已經習慣在許昌軍院教授學子的沮授纔沒有被誅全家。
沮鵠勸道:“軍師,大敵當前,此爲用人之計,不如令榮戴罪立功,方爲上策。”
好容易放了審榮一馬,衆人不歡而散。
“非是公等,則死無全屍!”
沮鵠勸了兩句就離開了,馮禮等到衆人都散了,這才悄悄的跟審榮說道:“兄弟,雖然同是審家人,你叔父可對你着實不怎麼樣啊。”
審榮一臉警惕的看向馮禮,生怕他是來試探自己的。
馮禮明白審榮的意思,嘿嘿的笑道:“不瞞兄弟說,辛佐治(辛毗)已經降了曹操,這事你知道吧?”
“知道又怎地?”
不去計較審榮語氣中的咄咄逼人,馮禮還是笑道:“佐治派人來和我聯絡過,希望曹軍攻城時,我能開下城門,接應曹軍……但是兄弟你知道,這事關係太大,小弟膽小,怕是一人應付不來,因此……”
審榮警惕的說道:“審配怎麼說也是我的叔父,你這話不要再說了,小心腦袋!”
馮禮絲毫不灰心,好象料到了審榮的反應。
“說實話,小弟也沒想好。只是準備給自己留條後路而已啊。你知不知道,連匈奴人的單于也叫張鋒給殺了,這夏候淵也不是好惹的,萬一他日城破,想來我們一干人等連腦袋都保不住啊。”
“什麼,連呼廚泉也死了?”
“可不是,先我也不相信。可是佐治從不說假話,他的爲人你是知道的。而且……”
馮禮把腦袋伸到審榮耳邊說道:“我只是勸兄弟留條後路,並沒讓你投降啊,就你叔父那個臭脾氣,只怕就算是到時想投降,他也會在城破之日令你自盡以全忠義……”
審榮仔細想了想,審配還真的就是這個脾氣。
“不管怎麼樣,你也可以保住審氏一門啊。兄弟,我也就和你商量一下,沒別的意思,你自己好好考慮下。”
曹軍動了!
奇怪的是陣中推出一輛輛馬車,上面放着些象是橫樑似的東西。
這是搞什麼?審配大惑不解。
只見每七個士兵一組,把車上的木頭全都卸下,先是組成一個三隻腳的底盤架子,然後又把最長的一根木頭繫上繩索,固定在底盤上,漸漸的,一個奇形怪狀的巨大的枰就成形了。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是審配肯定絕不會是曹軍想給自己造房子,就見那玩意捆上牛皮索,套上粗繩,然後一個個往巨大的木鬥裡裝上石頭。
“天,不會是想把石頭丟上來吧!”
對於從沒見過的東西,人們總是以懷疑的角度去審視。
可是看見當士兵拿劍砍斷粗繩後,那巨大的木鬥就象人的手臂一樣,把裝在裡面的石頭飛快的扔了過來。
那些在城牆上站好已經嚴陣以待的強弩兵傻了眼,原本以爲己方的武器射程和威力都佔據着上風,哪知道曹軍弄出來這麼個龐然大物,自己射的是箭,對方可是人頭大的石頭!
雖然第一輪的投石射程長短不一,有的沒捱到城牆邊就落到了地上,有的又越過了城牆砸中了城中的民居,可是這從沒出現在戰場上的投石機,卻讓袁軍士兵個個嚇破了膽。
只有十幾個人被石頭砸中,躺在地上哀號、翻滾,可是被投石機驚呆了的袁軍士兵都忘記了把受傷的同胞運下城牆,呆呆的看着他們被砸破了腦袋流出紅的白的腦漿,手和腳被砸得象是紙一樣扁,還露出一段段斷成兩半的骨關茬……
“快!快以盾遮面!”審配不愧是個合格的軍師,在這種不利情況下還能在最快的速度內作出最正確的反映。
巨弩兵被手持木盾的步兵換下,可是這種木製的盾最多能抵抗幾輪石頭的攻擊,便四分五列。
而從頭到尾,曹軍大部分士兵只是遠遠的,面無表情的看着,動都沒動一下。可是城上的盾牌換了一批又一批,士兵們也被砸傷了幾百個。
不過令審配欣慰的是,曹軍的投石機也壞了兩部,不過這種看似粗糙的玩意,就近伐木就能再做,樹林嘛,冀州平原不缺。
看着城上的袁軍膽戰心驚的舉着盾牌,一見石頭飛來就受驚的鳥雀一般的後退,夏候淵和劉曄二人相視而笑。
“第一次用就有這樣的成果,已經不錯了。如果是換成一般的小城,怕是連城牆也禁不住幾輪攻擊。”夏候淵破天荒的表揚起一個人來,“可惜飛石的落點時近時遠,要是能統一下就好了。”
“嗯,待回去再改進下,對了,找主公要些張將軍所制的那些火彈,然後在城上嘭的一聲炸開來,會不會……”
“哈哈!”兩人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