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節

“豈有此理!德圭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這荊襄九郡還是我說了算的!他蔡瑁居然敢偷偷的去暗算劉玄備,那可是我的兄弟!大漢的劉皇叔!他急着另投新主我能理解,可是他總不能這麼下作,讓天下人以爲是我容不得他人吧?”

堂堂“八駿”之一的劉表,得知蔡瑁揹着他居然準備暗害劉備之後氣得連病都好了,從榻上一躍而起,指天劃地喊着蔡瑁的名字罵,讓府裡的下人們都納悶一向溫文爾雅的劉府君怎麼一下子成了一個市井無賴。

蔡夫人在一邊乾着急,她雖然受寵,卻也不敢多勸暴怒中的劉表。

聽着劉表話裡的意思,並不是怪蔡瑁去害劉備,而是罵他把這個黑鍋給自己背。那麼多雙眼睛瞅着劉備前腳剛出門,後腳就遇襲了,說沒有劉表的份,誰會相信?

劉表雖然年紀大了,在荊襄也沒有了當初的作爲,但是能爬到這個位置的,能有幾個是蠢貨?他也很清楚自己就算聯合了生死仇敵孫權也不一定能是曹的對手,更何況孫權估計不僅不買帳,更大的可能是幫着曹咬自己一口。

荊州落到曹手裡,也只是個時間問題。可是怎麼落,卻是個技術性問題了,總不能巴巴的把自己綁好,然後跑去鄴城門口跪下求饒吧?

堂堂漢堂宗親的面子放哪裡?這天下現在可還是姓劉的!

“來人,去把蔡瑁給我帶過來!”

劉表“叭”的一聲將几上的鎮紙摔得粉碎,嚇得蔡夫人“啊”的尖叫一聲,又退了兩步,終是怕丈夫怒極之下砍了胞兄的那顆蠢頭,還是哆哆嗦嗦的跪下說道:“容賤妾一言。”

“講!”

憤怒的劉表倒有了一付武人才有的大氣和強悍態度,大刺刺的往椅上一坐,大袖無風而動,讓蔡夫人本來就緊張的語氣又平添了一份顫抖。

“家兄本是個不學無術之人,但此事卻也是爲了夫君及荊州萬民着想才爲之,還望夫君體諒其用心良苦,恕其擅專之罪。”

“哼!”劉表一聽,更氣了,這樣還有苦心?還爲他着想?明明是想把屎盆子往自己腦袋上扣來着。

“我劉景升坐鎮於此十餘年,衆口稱讚是磊落君子。你的好兄長讓我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的小人,還是爲我着想?”

劉表一隻手的手指都杵到了蔡夫人的鼻子上,上脣的鬍鬚高高揚起,方便了一口的唾沫星子披頭蓋臉的噴到蔡夫人的臉上。

被劉表到這分上,蔡夫人也直着脖子諍上了:“夫君,這大漢天下雖然還是姓劉,但社稷大權卻是分明落到了曹手上。我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敢妄言朝政,但是卻要關心自家安危。曹如果大軍來攻,夫君自問能守得住幾時?”

“雖說曹不似那亂臣賊子董卓,卻也是一方人雄,否則短短十數年,又何能統一北方?進而扶幼帝,驅匈奴,鎮胡羌?攻下荊州後,殺幾個人還不是舉手之間,漢室宗親又怎樣?又不多長几個腦袋。”

說到這裡,劉表沒有被她可謂是字字誅心的言語激怒,反而慢慢冷靜了下來。

“繼續說。”

見劉表不再那麼惱怒,蔡夫人也暗暗放下了點心。

“琦兒雖不是我親生,但一直視如己出,但夫君可曾想過,他更加不是曹的對手麼?與其拼得魚死網破,倒不如落個無官一身輕,我母家殷實,斷不會委屈了我一家三口,再說、再說……”

蔡夫人摸了摸自己已經渾圓的肚子,母性的光輝在此間表露無遺:“琦兒的兄弟也快出世了,爲着這兩兄弟着想,不如就將這荊襄送於曹,我們一家人隱於桑林,也是一件美事。”

劉表頗爲意動,一個人的年紀大了,難免雄心壯志會被消磨一些,現在的他早已不復當年匹馬入荊州的豪情了。更多的則是爲家族、後代子孫着想。

劉琦的性格有些怯弱,這點蔡氏也說對了。荊州在董卓之亂時並沒有受太大影響,除了偶爾與孫家練練兵,根本沒什麼大動作,這也導致了荊州軍的戰力遠遠不及北方曹的勢力。

可問題就在,就算有心放權,也不可能白白把大好江山送人,何況會怎麼樣對待自己,劉表心裡確實是沒個譜。

原想着靠劉備來摸摸曹的底,可惜這下子全被蔡瑁這個急着抱曹大腿的傢伙給破壞了。

想到這裡,劉表本有些放棄的心思又泛起了怒氣。

“不管怎麼樣,你胞兄這次也是置我於不義之地,這筆帳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再說劉備與我同宗,現在又在荊州眼皮子底下,如果他嫉恨於我,不等曹來,荊州就會亂了的。那個徐庶,可不是什麼簡單的謀士啊。”

“哎呀,夫君不是還有蒯家兄弟嘛?”見劉表語氣軟了下來,蔡夫人打蛇隨棍上,挺着自己的大肚子去搖劉表的手。

“劉備再厲害,還不是這麼多年一直在落荒而逃?手下那個姓關的,姓張再厲害,不過也就幾千人?有蒯家兄弟和我胞兄在,斷不會怕了區區一個劉備。”

“你懂些什麼?不管怎麼樣,劉備那裡我還要派人去一次。另外,讓我想想怎麼處理德圭的事。”

蔡夫人還想再勸,但是劉表靠着一股怒氣支撐着的精神又因爲怒氣漸消而虛弱了,疲憊的揮揮手,蔡夫人無奈,只得告退,讓他好生休息。

蔡瑁這個人,也確實反應夠慢的,也不跟人商量下,就急急忙忙布了個局,結果事後蒯氏兄弟聽聞了來一說,蔡瑁這才發現自己辦了件蠢事——不是怕曹那邊沒感覺到自己誠意,而是現在劉表還是自己頂頭上司,還掌握着自己的生殺大權,這麼一鬧,自己會不會……有危險?

擅自出兵,不管是地方還是中央,現代還是古代,封建還是半殖民地或者林林總總,都是一件被視爲極度忌諱的事。誰都喜歡用那些聽話的人帶兵,當然他有本事更好,比如說半年世紀前的委員長就是,重用的全是聽話的。而那些就算是當機立斷,哪怕事後證明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也會爲集權的君主制度的統治者所猜忌。

自古中國有多少英雄,名將,不是死在敵人的手裡,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爲什麼,就因爲他們的作爲與統治者不一致。哪怕統治者再無能,再昏庸,也不能容忍特別是帶兵大將的不聽指揮。

當然嶽武穆的經歷蔡瑁不可能知道,但是他現在終於怕了,有個妹妹可以吹枕頭風又如何?最多就保個人頭不掉罷了。

蔡夫人派人來傳了話,意思是劉表會處理你,但是不用擔心,也不會太嚴重,可是一連幾天,劉表始終也沒有派人來,這讓蔡瑁反而更不安。

面臨死亡或者有人不怕,但面臨一種未知的恐懼卻幾乎沒人不擔心的。眼見着蔡夫人的肚子也快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這時候又傳來一條讓蔡瑁變得更加不安的消息。

劉表準備派劉琦去鄴城送上降表。

本來這事跟蔡瑁打算的差不多,好歹是要降曹的。

可是派誰去這意義肯定不一樣。

如果派個不相干的人,那麼衝着出使的差事,很有可能被加官晉爵。

但是如果是劉琦去,那麼很有可能曹一高興,象張繡那樣封他“永鎮荊州”。

那麼,自己妹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這個大舅子怎麼辦?豈不是摘下葡萄給人嘗,替他人做了嫁衣?

於是,蔡瑁又一次沒跟人商量,做了一件大家萬萬沒有想到的事。

下毒!

毒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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