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諸葛家,乃是一方望族,自諸葛亮之前,族中常有人在州郡擔任官員,說起來也是頗爲厲害。
然而,諸葛亮雖然是官二代,過的卻並不如意。
先是幼年喪父,不得已跟隨叔父諸葛玄遷居豫章。
然後諸葛玄兵敗,諸葛亮一家被袁術所擄,暫住壽春。
這些經歷說起來簡單,但只要稍稍細思一二,便不難知道其中究竟有着多少心酸。
雖然袁術後來待諸葛亮很好,雖然諸葛玄更是將他視若親子,但諸葛亮不是那種有吃有喝就會傻樂的蠢貨,他的想法很多,也很自主,因此,對於他這種性格的人來說,這兩次變故,其實都是寄人籬下罷了。
不同的只是他對袁術心懷怨恨,對諸葛玄是心懷感恩。
然而,諸葛亮的顛簸生活還沒有結束,現在又要隨着李易去南陽,雖然這是他所願意的,但有些狀況,他真的很想努力改變一下。
根據以往的經歷,諸葛亮覺得李易對他的看重,很大程度是因爲他兩個姐姐的關係,還有諸葛玄的面子,所以,這次諸葛亮決定爭一爭,好好的表現一下。
他想讓自己真正的被人正視,不再是因爲父輩餘蔭被人關照。
他想讓自己在大人們眼中的那些“小聰明”,可以成爲真正有用的良謀,不再是被旁人用來逗樂顯擺的段子。
這次諸葛亮要在李易面前好好的證明一下自己,讓李易對他不要如袁術那般看待。
思考了片刻,諸葛亮拱手道:“此事如何安排,首要看的不是袁使君,而是襄侯態度如何。”
“哦?”
李易自然明白諸葛亮的意思,但還是問道:“此言何意?”
諸葛亮說道:“亮不知襄侯此來揚州,對袁使君態度是善還是惡,因此,不好妄言。”
“呵呵,有意思,善也好,惡也罷,你儘管全都說出來聽聽。”
諸葛亮似乎早有準備,知道李易肯定會兩邊都問,幾乎是沒有遲疑的道:“亮心中已經有了上中下三策,下策爲惡,上策爲善,中策折中,不過具體如何選擇,還需要襄侯甄辨”
“甚好,你儘管細細道來。”
“是!”
諸葛亮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袁使君麾下兵馬衆多,且來歷繁雜,軍法不明,時常有劫掠之事發生,因此,襄侯如果不忌憚袁使君,也不在意與揚州關係交惡,大可效仿當年孟嘗君離秦,只要使人賄賂夜間城門守官,讓其三更打開側門,待出城之後,在天亮之前棄馬車走水路,自然可以安然脫身。”
“不過這乃是下策,因爲如此一來,我等雖然能夠離開壽春,袁使君卻必然大怒,雖然不至於興兵,但自此之後仇視襄侯,於襄侯有大妨礙,乃至不得已之時的下下之選。”
李易點點頭,這是個笨辦法,不過卻是可以一用,只是讓李易意外的是,諸葛亮小小年紀,居然就知道行賄了,難不成是跟着袁術學壞了?
李易將目光往旁邊撇去,就見諸葛嫺正瞪着諸葛亮,顯然對行賄不滿,只是因爲李易在場,這纔沒有發表意見。
李易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這個法子我記下了,你說說另外兩策。”
諸葛亮避開了諸葛嫺的目光,繼續道:“其二是需要襄侯借我家叔父之名,以孝義爲引,向袁使君要人,此法最爲穩妥,無論成與不成,袁使君與襄侯關係都不會有波折,只是如此的話,主動全在袁使君那邊,以袁使君爲人,對此事是否成功,實在不好捉摸。”
“最後,還有一策,卻是需要藉助他人之手成事,甚至無需襄侯開口,就可以讓旁人將我等送歸南陽。”
李易眼睛一亮,感覺諸葛亮跟他想到一塊去了,問道:“是何人?”
諸葛亮答道:“袁使君大公子,袁耀!”
李易忍不住笑了出來,讚道:“好,很好,亮所言甚合我心意啊!”
見李易沒等諸葛亮說出內容,就如此稱讚,諸葛嫺滿臉詫異,諸葛亮則是先有疑惑之色,隨後恍然大悟,目光中多了一絲欽佩,還有一絲黯然。
不過很快,諸葛亮就把心頭那一抹黯然抹去,神色如常道:“襄侯智謀,亮不及萬一,適才卻是班門弄斧了。”
李易擺擺手,道:“你無需這般謙虛,等你如我這般年紀的時候,論智謀,怕是就要遠勝過我了。”
諸葛亮趕忙謙虛道:“亮不敢。”
李易沒有再與他客套,轉而說道:“之前你提起袁術有意讓你改姓袁,那時我便想到了袁耀,畢竟你若是改姓,這壽春城中除去諸葛家之人,最爲無法接受的,便是袁耀了。”
諸葛嫺聞言,面露恍然之色,諸葛亮則是連連點頭,道:“襄侯所言甚是,之前袁使君將我帶在身邊,時常將我與袁耀比較,然後就要對他施以訓斥,袁耀因此嫉恨於我,私下裡多次言語擠兌,甚至還曾打算藉口教習劍術毆打於我,只是被我藉口手腕有傷,這才避開了。”
諸葛亮說話時臉上帶着一絲疲憊,袁術很關照他不假,但諸葛亮卻是一點都不自在,反而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聽到自己弟弟差點捱打,諸葛嫺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心疼道:“我之前問你,在那邊處境如何,你只說是一切安好,卻爲何不提那袁耀要傷害你之事?”
諸葛亮小臉苦笑,還帶着幾分無奈,低聲道:“自豫章事後,兩位姐姐與小弟一直擔驚受怕,亮無力保全家人已是自責,又如何能讓姐姐再爲我憂心?”
聽了這話,諸葛嫺又是感動又是心酸,淚珠子簌簌的落了下來。
李易同樣很是感慨,寬慰道:“嫺兒莫要太過傷心,那些事終究已經過去了,將來我保證,在南陽絕對不會有人敢欺辱你們姐弟。”
諸葛嫺擦了擦眼淚,李易的話聽得她心裡暖暖的,也不顧羞澀於李易喚她嫺兒,憐愛的看了看諸葛亮,又望了望李易,微微躬身,柔聲道:“多謝襄侯。”
李易對着她笑了笑,繼續道:“既然袁耀對你心有芥蒂,若是知道我有意將你帶去南陽,必然心中歡喜,然後暗中出手,全力促成此事,如此一來,把握大增不說,還免去了袁使君那邊的麻煩,最是方便,不過,我初到壽春,雖然可以打聽來一些消息,但短時間內想與袁耀搭上線,恐怕少不了一番波折,不知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李易這是在問諸葛亮,但久久不見諸葛亮答話,再一看,諸葛亮竟在發愣,李易只能喚道:“你何故發呆?”
諸葛亮當即神色一正,有些不好意思,他剛纔確實走神了,不是爲別的,乃是聽到李易喊他姐姐嫺兒,稱呼如此親密,她姐姐還不生氣,這事情太過古怪。
回過神後,諸葛亮趕忙告罪道:“是亮走神了,還請襄侯責罰。”
諸葛嫺也是略帶責備的看着諸葛亮,不管從私人還是李易本身的身份來說,諸葛亮與他對話時走神,都是非常失禮的。
李易對此卻是不甚在意,不說這是諸葛亮,就算是一般的小孩子,他也是比較寬容的,又將問題簡單重複了一下,問道:“對此你可有何建議?”
諸葛亮想了想,心中很快就有了對策,只是小小的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猶豫,雖然很快就轉爲堅定,但臉色卻是明顯有些發白,連小拳頭也因爲緊張,情不自禁的握在了一起。
諸葛亮的這些細微變化,被李易與諸葛嫺看在眼中,都很是好奇,這小傢伙是想到了什麼主意,以至於如此?
沒讓人等太久,諸葛亮就開口了,不過不是對李易講,而是很不好意思的看着諸葛嫺,歉然道:“姐姐,此事事涉機密,所以,恕弟冒昧,還請姐姐迴避一二……”
諸葛嫺被諸葛亮這話氣的不輕,枉自己那麼疼他,結果說事情還要讓她迴避,頓時就瞪了他一眼,似有秋後算賬的意思。
諸葛亮只能低頭苦笑,他也不想如此,更不是不信任諸葛嫺,但此事幹系實確實大了,不讓諸葛嫺知道,是爲了她好。
李易也有些好奇,究竟什麼事情能讓諸葛亮這麼緊張兮兮的,便對諸葛嫺打趣道:“你莫要怪他,小小年紀可如此謹慎乃是好事,而且你儘管放心,稍後他若是胡言亂語,我便打他板子爲你出氣。”
諸葛嫺聞言笑了出來,忽然感覺這個未來的夫君似乎比自家弟弟要貼心一些,便欠身道:“如此,小女子暫且告退,亮兒若是言語有失,還望襄侯多多包涵。”
說罷,諸葛嫺拉上一直坐在“觀衆席”上的諸葛均要離開,不想諸葛均卻是掙扎了一下,用那格外稚嫩的嗓音道:“姐姐,我想向襄侯學習算術。”
諸葛嫺一愣,不知道這小孩子怎麼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但諸葛亮反應卻很快,再聯想到李易送他的那一卷竹簡被諸葛均看過了,便代他向李易解釋道:“啓稟襄侯,小弟之前是由兩位姐姐教授算學,但今日襄侯贈我那捲書簡,被小弟拿去看了,之後便心生崇敬,這纔有意向襄侯求學。”
此時諸葛亮的心中微微有些後悔,因爲第一印象不太好,李易送他的書就沒看,結果諸葛均先看了,似乎還發現了什麼,這讓諸葛亮感覺自己犯了錯誤,很是慚愧。
“原來如此……”
李易點點頭,讚賞諸葛均好學的同時,還有些意外,按照諸葛亮的說法,諸葛姐妹豈不是也會算術?說不得將來能幫到自己呢。
李易對着眼巴巴看着自己,臉上寫滿了“不想走”的諸葛均道:“既然你有意學我易數之法,乃是好事,不過暫時你要聽從你姐姐安排,只要你聽話,我便親自對你指點,可好?”
“多謝襄侯。”
諸葛均頓時滿臉歡喜,對着李易行了一禮,高高興興的跟着諸葛嫺走了。
屋中只剩下李易與諸葛亮二人,李易好奇的看着諸葛亮,想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事情,不料諸葛亮卻是小心的很,先向李易告了個罪,然後走到門口左右看看,又探出窗戶四下打量,確定周遭再無他人,這才坐回李易面前,擦了擦不知何時出現在額頭上的汗水,向李易解釋道:“此事幹系實在太大,若是處置不慎,可能會有殺身之禍,所以必須千萬小心,還請襄侯見諒。”
“哦,竟然如此嚴重?”
李易眉毛挑了挑,心裡卻是道了一聲“臥槽”,暗暗猜測諸葛亮說的有可能與傳國玉璽有關。
只見諸葛亮嚥了咽口水,小聲對李易道:“襄侯可曾聽說了,前幾日夜間,壽春城中發生的一件大事!”
李易強忍着笑意,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問道:“什麼大事?”
“飛火流星天降,神物得於使君!”
“咳咳咳……”
李易一陣咳嗽,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了,可看着諸葛亮一臉緊張兮兮,且鄭重無比的將自己暗中搞的把戲說出來,李易實在是忍不住要笑啊。
見諸葛亮不解的看着自己,李易強行板着臉,點頭道:“我確實有所耳聞,但傳言過於誇張,難辨真假,更不知具體情況如何,不過既然你這般說了,莫非你知道其中內情?”
諸葛亮可不知道他面前這位其實是那場戲的大導演,點點頭,繼續一臉認真的說道:“此事乃是真的,當日袁使君正與衆人飲宴,我也在場,忽有一物從天而降,落於殿內,其中還藏着一件了不得的至寶,只是那至寶太過讓人驚駭,所以城中雖然有許多人知道此事,甚至有人親眼目睹飛火流星墜入使君府邸,但其中具體爲何物卻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諸葛亮說到這裡,微微停頓,觀察着李易的反應,發現李易臉上並沒有詫異,懷疑,嘲笑等神色,而是認認真真的在聽他講述,不由忍不住問道:“襄侯可信我所言?”
李易果斷道:“自然是信的!”
李易的態度如此果斷,連猶豫都沒有,反而讓諸葛亮有些無法接受了,因爲這件事情本身很是蹊蹺,諸葛亮若非親眼所見,他自己都不信,可李易怎麼一聽就信了?
見諸葛亮那憋了一肚子話想說的模樣,李易失笑道:“你莫非想知道我爲何相信你的話?”
諸葛亮點點頭,然後就見李易眯縫着眼睛,笑眯眯道:“此事聽來很是離奇,旁人說了我多半會懷疑,但你卻是不同。”
諸葛亮脫口問道:“爲什麼?”
“因爲……”
李易頓了頓,臉上笑容更多了幾分,道:“我是你姐夫,縱然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會相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