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他說服了日南太守虞國後,兩人隨之帶着日南的兩千步卒北上九真郡。
九真太守士黃有(黃和有是一個字,實在打不出來,念wei),也就是士燮之弟,早就跟隨士燮出征南海,如今皆已經歸附江東,哪還敢跨境回九真?
九真郡羣龍無首,就靠一個郡丞勉力支撐,而虞國在九真、日南等地有無與倫比的威望,再加上帶着兩千兵士北上,九真郡那些官吏當然不敢與其爭鋒,俯首聽命!
因此,本來王旭暫時無心去徵繳的邊疆兩個小郡,就這麼被陸遜給掌控到手中,作爲進諫的禮物相送。
那兩郡之地,若從整個軍事大勢來說,還真是可有可無,屬於雞肋。但從細緻的角度來講,又是早晚必取之地,大漢的任何一寸土地,王旭都是絕不會放棄的,如此當然免去了將來南征的艱辛,也更便於統一治理和歸化,在很多方面又是有利的。
特別是陸遜這樣做,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初見便立下功勳,還帶着三千兵士相投,這讓王旭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對其破格提拔。不然他還真的只能先去做做掾吏,噹噹令史,或者軍中做個小校,多少也要熬上兩年才行。
當然,這些東西,王旭都深藏在心裡,作爲統治者,有些事只能在心中自己權衡。
一番暢敘之間,衆人已是回到府中,王旭命僕從去安排晚宴。他則帶着薛綜、程秉、虞國、陸遜四人先去書房。
彼此都是健談之人。倒也不會冷場。隨着話題再度轉回陸遜等人身上,他便趁機出言:“虞公!閣下爲大漢鎮衛邊郡,多年來撫治蠻夷,穩定邊塞,功勞不小,如今也該享些福了,不如調任到襄陽司空府內爲官,如何?”
“多謝楚王盛讚。也多謝楚王的美意!”虞國笑笑,卻是鋝着鬍鬚搖頭:“但屬下着實未有那等功勳,日南雖處於邊境,可東臨大海,西鄰羣山,除了土著部落,便再無其它威脅,何來穩定邊塞之說,也沒有楚王所說的那麼高功勞,況且屬下年事已高。實在無力,只想好好在家。安享晚年!”
“這……”
王旭完全沒想到,其竟然心存退隱之心,但他還是接道:“虞公實在過謙,撫治蠻夷最是不易,其中累累功勳雖不顯於人,但卻絕不是閣下說的那般輕巧,再說虞公如今尚未有老態,何必這般推脫呢?”
“楚王,屬下是真的想歇息了,當年奉先帝之命,駐守日南,這麼多年真的心力交瘁!”
說着,那虞國微微嘆口氣,才又接着道:“實不相瞞,早前屬下一直執着,執着於朝廷有一日能徵召屬下回去,儘管自己心裡也知,早在先帝在位時,朝廷就早已將屬下這等人忘了,可還是不肯丟手,是個執念,即便士家兄弟掌權後,百般希望屬下讓出日南郡,屬下也不肯。”
“不是誇大,屬下在日南,一聲號令,所有人都會支持,不僅僅是漢人,百越族人,就算那些還沒有命名的土著,也會陪屬下赴死,只要鄙人不願意,哪怕十萬大軍來犯,也定然要死傷無數!所以,交州士家兄弟一直沒辦法,而屬下也按照朝廷的規矩,既然他是交州刺史,那麼屬下該聽命的聽命,該上繳的上繳,總之盡好自己的本分。”
“可直到這次伯言前來,他對我講了很多,也說了很多,屬下這才真正深切地感受到,當今天下的模樣,早已今非昔比,鄙人那點執念,根本就已經毫無意義,他也說服屬下放下了執念。”
不知道爲何,虞國說到這裡,突然流淚了!
豆大的淚珠從那蒼老的臉頰滑下,充滿難言的滄桑。
他沒有去管臉上的淚水,目光悠遠地繼續說:“楚王,屬下離開大漢腹地整整三十五年啦!從先帝登基之初,屬下就背井離鄉,調任到遙遠的日南郡,至今已整整三十五個年頭,自問兢兢業業,從不敢有絲毫大意,可也着實太久了!”
“本以爲會死在那裡,沒想到伯言來了,也說服鄙人解開了心結,如今年事已高,只想回到大漢腹地,好好安享晚年,三十五年的光陰,真的累了,也老了,再也無力去參與天下之爭。未來應該是屬於陸伯言他們的,屬下今日交還日南郡至楚王手中,也算了卻所有,今後唯望安穩在家,了卻殘生,還望楚王成全!”
“唉!”王旭一聲長嘆,心中很受觸動。
薛綜、程秉和陸遜三人也有些沉默,不知該如何勸慰,朝綱不振,繽紛亂世,荒廢了多少人的才華和時光?
着實讓人嘆息!
“好吧!”許久之後,王旭終於點頭,應允道:“虞公是大漢的忠臣,雖然本王沒有資格代表天子,但終究是天子賜封的王,也有責任安置閣下這樣的老臣,這樣吧,今後若是你願意去襄陽,本王便代替天子,賜予你城內府邸一座,鄉間良田五十畝,今後只要閣下在世,每月便額外供給一萬錢,供閣下安享晚年,你在日南郡的私有財物以及家眷,本王隔日也親自命人送回襄陽!”
“多謝楚王厚賜!”虞國流着熱淚,起身伏跪在地,磕頭謝恩。
“這是閣下應得的!”王旭笑着說。
“屬下還有一個請求,也希望楚王應允!”虞國再度說道。
“但說無妨!”
“臣懇請楚王,善待日南郡的百姓,還有那些族羣,他們本性並不惡,僅是因爲不識得教化,因而原始性情,只要多加歸化,必得其傾心擁戴,久聞楚王待蠻夷甚厚,還望也能給他們一些生存的恩惠!”
“原來是爲此事。閣下放心。但凡大漢土地上的民衆。皆是子民,想來閣下也已經聽聞本王對待蠻夷的方式,不會有閣下擔心的局面出現的!”王旭笑着承諾說。
虞國聞言,再度磕了三個頭,高聲回說:“屬下代百姓多謝楚王!”
“起來吧!”
王旭笑着揮手,待虞國回到位置做好,心情略微平復下來,他這才又看向沉默不語的陸遜。微微笑說:“伯言,你兵不血刃就平定二郡之地,才能又頗爲不凡,龐士元亦曾力薦,暫且任你爲偏將軍,於我帳前聽令!”
“多謝主公!”陸遜正值青春年少,是衝勁十足的時候,迴應的聲音非常洪亮,倒是讓屋內的憂傷氛圍大幅緩和。
幾人隨後又在屋內聊了些輕鬆的話題,待僕從來報。言酒宴已經設好,這才共同前往暢飲!
此後幾日。王旭每日都要與陸遜深談,慢慢也感受到其卓越的天分和才能,只是他或許從小生活相對平穩,經歷不足,經驗上有所欠缺,但這並不損其本事,只要鍛鍊個一年半載,便是將帥之才。
考慮到這些,王旭也升起了一些想法,想將陸遜留在交州,就在這裡歷練些時日。
畢竟交州戰事若平定,他終究是要返回襄陽,不可能常年在此,那麼說不得就得讓徐盛領兵留下,鬱林終究需要一個大將坐鎮。
然而,陸遜這樣的軍事天才如果也留在這裡,不但能積累治軍統軍的經驗,也能在關鍵時候給徐盛出謀劃策,將來自可擔當大任。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江東那邊仍然久久都沒有動靜,直到又過了大本月,周瑜才終於派人來信,轉達孫堅已經答應罷戰言和。
只是信上卻說,周瑜希望王旭去南海一見,便於商談具體事務,劃定管轄的疆界,避免起衝突,並且還提出要求,趙雲的青龍軍團必須與其同時撤回洭浦關,日子倒是可以由他來定。
接到信後,他可是思慮了很久,倒不是還有什麼猶豫,而是考慮應該如何回覆,因爲他根本就不可能親自去趟南海。
他隨後找來陸遜,讓其也看看。
沒想陸遜看過後,不過片刻,便笑着說:“周公謹這是詐主公呢!”
“噢?你爲何這般肯定?”王旭奇道。
“主公,屬下以前頗爲敬慕他,就深入瞭解過,甚至比很多人都瞭解,他是個不會放棄任何機會的人,也是個果斷的人!”陸遜笑笑,望了王旭一眼,又接着說:“若是他沒有其它打算,那麼肯定直接就退兵,更不會在傳信上寫得這麼複雜,他費這麼多脣舌,必然是有其它圖謀!”
“那你以爲,他是圖謀什麼?”王旭皺起了眉頭。
“從信上看,他似乎是想詐主公過去,圖謀對主公不利,但他應該知道,主公不會同意,所以這樣做是爲使主公麻痹大意,從而忽略他更深層的算計。畢竟兩家都有心罷兵,那麼主公拒絕了他的第一個要求,第二個看上去不是特別爲難的要求,很大可能會應允。”
說着,陸遜眼裡閃過一陣精光,從容地笑說:“可實際上,他就是在打青龍軍團的主意!”
“你的意思是,他還想開戰?”王旭皺起了眉頭。
“應該不會,他江東也面臨這嚴峻的威脅,不敢將主公逼急,罷戰言和是兩家共同的需求,所以他應該僅僅想拿下洭浦關!”陸遜笑着說。
“恩!有些道理!”王旭點頭:“如果拿下洭浦關,並重挫趙雲的青龍軍團,那麼他只需派遣精兵駐守洭浦關,南海郡就有了屏障,將來再戰,便可全心往這交州西部出兵,少了腰部的威脅。”
“應該是如此,不出意外,他這麼長時間不傳來消息,應該就是在部署計劃,依屬下愚見,最好通知趙將軍,讓他們最好再設局打上一仗,不求勝利,只求將周瑜的部署暴露出來,那樣便可從容撤回洭浦關!”陸遜說。
“好,那便依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