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宗縣治,城樓上,張角枯坐一宿,終於在五更天見到了北方燃起的火光。
火光在連營燃起,倒映在張角有些渾濁的眼中,滿是喜意。
“哈哈哈,哈哈……咳!”
他從未想到,自己摘選的幾名將領能做的如此漂亮,不單單燒燬了至少兩座軍營,就連糧草都燃起大火。
張角笑的非常暢快,笑容中卻帶着苦澀。
看了一眼衣袖上咳出的血跡,張角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了。
黃天的大業還未完成,南線戰場的數次失敗讓他心頭重若千鈞。黃巾教衆百萬,卻並無良纔可爲張角分擔政事,八州事務俱壓在他這一雙並無多少寬厚的肩膀上,他太過勞累了。
身體想要歇歇,可他能歇嗎?
潁川、陳國、汝南、東郡、長社、河內、上黨、西崛……這一個個平淡無奇的地名如今已經是黃巾在中原的各處戰場。
卜己、波才、張曼成、陳敗、馬元義、韓忠、趙弘、孫仲、吳霸……這一個個名字都曾經領導上萬教徒在各地爲了黃天拼死作戰直至付出生命。
與他們一起應當被銘刻在墓碑上的,還有數十萬有名有姓的黃巾教徒。
張角怎麼能讓自己休息?
原本近乎完美的計劃,十六年如一日的努力,卻都因唐周的泄密而告終,若非各地渠帥在起事前就已經遭到漢朝捕殺,又怎會造成如今各州難以溝通的局面。
搖了搖頭,猛地嚥下口氣張角睜開眼睛,逝去嘴邊的鮮血,猛然回首喝道:“地公、人公將軍聽令,今日午時領軍屯於城北,截擊漢軍!”
太平道,絕非聲勢浩大卻後勁不足的烏合之衆!
……
皇甫嵩命射聲、步兵、屯騎三部佯攻,爲的是給張角創造出一個假象。
因爲昨夜襲營的黃巾軍逃竄的方向是北方而並非南方大營,皇甫嵩知道張角一定還不清楚夜襲到底給漢軍造成了多大損失,因此以三部兵馬佯攻城池,爲其餘各部的行動創造契機。
對張角而言,無所謂是佯攻還是正攻,百餘艘走軻就放在岸邊,甚至無所謂皇甫嵩用或不用。
總之,他是一定要在半渡攻擊皇甫嵩一次。
現在的天下大勢對黃巾不利,但對冀州戰場來說,黃巾仍舊佔據着絕對優勢,但這種優勢只存在於冀州黔首的心中,難以形成實質的力量來幫助他抵抗漢軍。
他的門生弟子分散各地,或戰死,或敗亡。冀州人心動亂,百姓不再心向張角。
黃天太需要一次勝利了。
人們總是這樣,當看到勝利的曙光時,許多人都能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勇氣,哪怕爲之付出生命,但當局勢一面倒地崩盤時,能夠仍舊不離不棄的變得少之又少。
這也是人類情感中最珍貴的。
或許是黃天真的存在,當日夜間,兩百餘艘走軻自西岸起航,朝着屬於廣宗的西岸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