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的使者,還是許靖的老熟人,流寓交州就結識的程秉。說起程秉,其人也是吳國名臣,雖然現在名聲不顯,劉尚也不敢輕慢。
當即令人召集文武官員,自己更是一身官袍,正坐於主位之上。現在的劉尚,已經不是當初那種,一聽到名人,就火急火燎的迎出去了。這也是身份變化,地位使然。雖然親自迎接,可以博得禮賢下士的名譽,但是,也可能在無形之間,對自己的威儀,造成一定的損失。
作爲上位者,雖然要顯示親善的一面,但是,自身的威嚴,卻必須牢固的豎立。誠惶誠恐,無形間的一種隔膜,才能更加的讓人感覺到,爵祿得之不易。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就是如此。
再說,劉尚雖然沒有親自迎接,對於程秉,也是給足了面子,讓許靖出去迎接。要知道,對於一個敵方的使者來說,只要劉尚不故意刁難,不推故不見,那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劉尚居然還派出了身邊的重臣出迎,這已經是極爲的優待了。
程秉心情激盪,加之老友見面,自然欣喜,兩人聯袂進入太守府中,見了劉尚。一起施禮。
只是許靖施禮之後,卻是退在一邊,只有程秉,立在大堂之中,手捧書信一封,朗聲道:“交州屬員程秉,見過輔國將軍。現有我主書信一封,請將軍過目。”
劉尚點頭,命人接過,卻不打開,而是吩咐從人,給程秉賜座,然後纔打開書信,細細看過。
卻是士燮得知士武身死,特命程秉爲使,前來求取士武屍身的。只是,士武的屍身,早就被劉尚同戰死的士卒一起,埋在城外山中。難道要挖墳不成?
看到劉尚放下書信,臉色作難,程秉心裡一急,以爲劉尚記仇,急忙試探道:“我之來意,想必輔國將軍已經知曉,不知道意下如何?”
無奈的攤了攤手,劉尚苦笑道:“我同士家,雖是敵手,不過,兩軍對陣,那是活人的事,與死者無干,只是,士府君這信,何其遲也?士武此人,也算條漢子,我憐其忠勇,已經命人葬於城外山中。”
說到這裡,劉尚突然有些疑惑,不解道:“士武之死,足有十餘日,士府君既然顧念天倫,爲何今日纔派你過來索要屍身?”
“這…只因交州事物繁瑣,到近日才得空閒。.”程秉目光閃爍,刻意避開了劉尚探尋的眼神,難道他能夠告訴劉尚,士燮被氣的吐血,現在還躺在病牀上,直到兩日前纔算清醒過來。這麼一說,他可就是通敵了。程秉又是個老實人,不善說謊,爲了怕劉尚看出破綻,只能低垂了眼簾。
哪知道,他這幅樣子,反而更加令人懷疑。劉尚發問,本是無心之言,隨口問問,哪裡知道程秉吞吞吐吐,卻是令人起疑。
當即,劉尚習慣性的扭頭,看向身邊的劉曄,果然,劉曄也是目露精光,見到劉尚望來,微微的點了點頭。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天助我也!”不用劉曄開口,通過他的眼神,劉尚已經可以肯定心中的猜測,臉上,不由露出一副玩味之色,眼睛死死盯着程秉,笑道:“上次大戰之時,我聽說士府君身體不好,所以提前撤兵了,不知道現在士府君的身體可是無恙了?”
“我主身子尚好,有勞輔國將軍掛念了。既然將軍已經把士武葬了,可否讓在下前往拜祭。”
“這個自然!”劉尚笑眯眯的直點頭,當場命劉七,帶着程秉前往城外墓地。劉七得令,不情願的作出一副彆扭的斯文樣子,還似模似樣的拱了拱手,親自在前面帶路。這也沒辦法,誰叫主公有令呢,這可爲難他一個粗莽的漢子,走路都要縮手縮腳,別提過難受了。
一邊的許靖,這時卻突然走了出來,對劉尚拱手道:“山路難走,我願於德樞一同過去。”說完,還對着劉尚做了一個隱秘的暗示。
劉尚猛醒,這纔想起,程秉前來之時,許靖曾經私下裡對他進言,道:“程德樞雖然位卑,亦是才華橫溢,海內聞名。若是主公要定交州,還須收攏士人之心。”
而這個程秉,就是劉尚收攏交州士人的第一步。想到這裡,劉尚會意的點點頭,就令許靖同劉七一道,前往城外拜祭士武的墓地。
當然,這個拜祭嘛,只是個形式,關鍵還是要看許靖這人,到底能不能夠說服程秉,投入劉尚的陣營。
等到程秉出去,在坐衆人,全部都是劉尚屬下,也無須顧忌了。當即,太史慈最先站出來,大聲道:“主公,適才程秉所言,語多隱晦,我料合浦城中,定有變故,也許,這是一個機會。”
魏延也是心中火熱,大者嗓門起身道:“我聽說,上次交戰的時候,士燮可是吐了血的,加上士武一死,難保這人不悲憤交集,一病不起,此乃天賜良機,還請主公速速發兵,我願爲前鋒,爲主公奪下合浦。”
“我也願爲前鋒!”楊阿若也是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想要爭一爭。
魏延大怒,一對狼眼,狠狠的瞪着楊阿若,大叫道:“明明是我先說的,你要做先鋒,下次趁早。”
“偏你做得先鋒,我就做不得?再說了,你兩條腿,還能跑的過我們四條腿!徐將軍,你說呢?”楊阿若梗着脖子,也是大聲抗辯,臨末,還不忘拉上自己的主官。
這時候的徐晃,早就押解着降卒回來了,聽到楊阿若叫囂,他只是微微搖頭,有些遲疑的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楊阿若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盯着徐晃呢,他的遲疑,哪個看不出來。劉尚愣了愣,以徵詢的口吻道:“公明可是有話?”
咬了咬牙,徐晃點點頭,起身道:“交州士家,畢竟樹大根深,我們雖然獲勝,但是,想要平定交州,絕非幾場勝仗可行,我認爲,現在應該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什麼?”此言一出,帳中頓時譁然,許多人都是不可思議的看着徐晃。要知道,現在的士燮,可是剛打了敗仗,兵無戰心之時,這個時候不趁他病,要他命,難道等他病好了,再召集十萬大軍,前來報仇。
這一仗,士家雖然元氣大傷,可是,交州的大部分地方,依然在他們手上,只要擠一擠,再湊個十萬大軍,完全不是問題。
只有魏延、太史慈等有數幾個將領,聽到徐晃的話,雖然吃驚,目光中,卻露出沉思之色。別人不知道,他們可是明白,徐晃平日裡話不多,但是,每一出言,從來有的放矢。絕不虛言,他說按兵不動,看似奇怪,裡面,定有深意。
“說說你的理由。”劉尚沒有任何吃驚的神色,依然好整以暇的,靜靜的等待徐晃的下文。
徐晃想了想,沉聲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我有兩個疑問不解,故此不敢出兵。其一,交州士家,已歷數世,交州之民,莫敢擋其鋒芒,照理說,交州之兵,皆是士燮之兵,爲何又分爲交趾兵,郡縣兵,越族兵?此一疑也。第二,程秉此人,我在武昌,就有耳聞,但是,今日觀之,其人不過爲一小吏,難道其人有名無實,或者士家有意打壓?此二疑也,有此二疑,故此我不敢進兵。”
“說來說去,越聽我越糊塗,反正不管如何,主公說打,我就打,主公說撤,我就斷後!”卻是牛四,被徐晃說的雲裡霧裡,首先不耐煩的吼叫的。雖然不耐煩,他也是小小的拍了拍劉尚的馬屁,也間接的表了忠心,不至於因爲胡亂插言,被劉尚數落。
牛四這一打岔,似懂非懂的衆人,都是失笑,雖然明知道牛四不耐煩聽這些,藉故打岔,不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們也明白,就是徐晃再說下去,他們明白不了幾分。所以,都是看向劉尚,聽他如何說。
讚賞的看了眼徐晃,劉尚擺擺手,示意大家落座。衆將也停止了議論,一起安靜下來,靜聽劉尚發言。
輕微的點點頭,劉尚笑道:“公明所言,其實很簡單。交州士家,看似強大無比,其實,內裡也並非鐵板一塊。就說越族,這次雖然出兵,不過是迫於士家強勢,不得不來。還有各地郡兵,那也是因爲士家子弟,併爲州郡,這些人當兵吃糧,自然要聽從長官之令。卻無違抗皇命之心。其他諸如袁微、程秉這等中原名士,流落交州者,能夠進入士家法眼,引爲心腹者,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公明纔會有所顧慮,一旦我們逼的太緊,這些人,很可能聯合起來,精誠合作,真正跟我們拼個魚死網破。不知道我說的是也不是?”最後一句話,卻是看向了徐晃。
“主公高見。”徐晃點點頭,他的腦中,原本就有這樣的擔心,見到劉尚明白過來,不由也鬆了口氣。雖然,現在進攻,看似穩操勝券,到底,他們是要以交州做基業,而不是打一仗就走啊,這裡面的門道,不是軍力強盛,就能夠理清的。
這也是徐晃,同別的武將不同的地方,他領兵,考慮的不僅僅是勝利,還有勝利之後,所帶來的後果。這也是一開始,劉尚就封他爲領軍中郎將的原因,因爲,徐晃更多的,是一個智將。而不是猛將。
聽完劉尚的解釋,衆人恍然大悟,紛紛目視徐晃,露出欽佩的神色。但是,徐晃並沒有一點驕傲,只是很端正的坐在那裡,一如他的騎軍,永遠都是那麼一絲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