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西北歸明 一

渝都城,大雨滂沱。

無情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如同那竹簾子一樣,一下一下的擊打着屋頂,城牆,地面,彷彿在洗刷這一座朝氣蓬勃的新城。

明侯府昭明閣。

牧景站立在屋檐之下,目光遠眺,看的是西北的方向。

“你擔心西北?”

戲志才從堂裡面走出來了,看着牧景這抑鬱的神色,試探性的詢問。

“擔心?”

牧景輕輕的搖搖頭:“西北之局,成敗都無所謂,現在的西北貧瘠不說,也太亂了,想要收拾亂局,起碼要耗我們好些年的功夫,相對而言,只是一個累贅而已,即使收復了那邊,能從那邊調兵,調來的兵,我們敢不敢用,還是二話,不管是羌人,還是西涼,沒有十年功夫,誰敢說收爲己用啊!”

西北和大局有關係。

但是關係不大。

西北的成敗,很難去影響中原的得失,所以即使曹操袁紹劉備他們會動,也只是試探性的動,不會有大動作的。

“那我們還調動這麼多主力,甚至把黃巾軍壓上潼關,逼得中原曹軍袁軍都不敢輕易出兵西涼?”戲志才的軍事造詣絕頂一流,在明侯府陣型之中,堪爲第一,但是政治上就略輸一籌了,所以他做不了的胡昭能做的工作,胡昭卻能做得來他能做的,這就是區別。

當然,戲志才年紀還不大,還有成長的空間,只要在格局和眼界上開拓出來,他的聰明才智也能爲他成就宰執之位。

“不過只是中原大戰之前的一次先子試探而已,下棋,總要先試探一下對方,但是能試探出多少東西,還得看自己的本事,我下子無悔,倒是曹孟德他們,應該擔心一下!”

牧景冷笑。

“那看你面容微沉,有些心思沉沉的樣子,你在想什麼?”戲志才問。

“在想羌人啊!”

牧景道。

“羌人!”

“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今蠻族已順,可未必穩,蠻人內部,反我們之心,並不少見,沙摩柯和孟獲都好掌控,但是……”

牧景嘆聲的道:“那閔吾呢?”

“閔吾怎麼了?”

戲志纔不是很明白,他沉聲的道:“自閔吾入我明侯府,一直都是兢兢業業的,作爲一個羌人,他能做到這一步,難能可貴!”

“所以你會認爲,他會絕對忠於我們明侯府?”牧景反問。

“如若他都能反,那明侯府嫡系都未必能信得過!”戲志纔看着牧景,道:“最難最難的時候,他都挺過來了,沒有理由反我們啊!”

如果閔吾想要反,他有很多機會能做得到的,特別是之前關中西涼的血戰,他要是和越虎聯合起來,牧軍不要說損失嚴重,而是必須元氣大傷,別說拿下荊州,甚至連長安都保不住,益州北疆甚至都會丟掉。

可這一戰,閔吾表現出來的英勇,表現出來的忠心,征服了所有人。

“越是如此,反而越是擔心啊!”

牧景長嘆。

閔吾這人,是一柄雙面刃,真正的文武全才,所謂的文,不僅僅指的是文學素養,更多的是心思,一種大局觀上的謀略。

看似落魄,可卻藏着不可一世的傲骨,這是一個能乘東風扶搖直上的梟雄。

他遇見的牧景。

算是遇到的東風。

但是扶搖直上之後,他能在權力之下保得住本心,那可說不定,西羌部落易守難攻,如果歸藏於積石山上,除非傾盡主力,不然恐怕很難進攻,這也是西羌部落能在西海立足千年餘的根基。

那可是從西周時代就已經存在了古老部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戲志才聞言,心中微微一沉:“你懷疑他?”

“是不是很多疑?“

牧景笑了笑。

“只是感覺有些不好,畢竟他如今可是功臣,參狼羌都他都貢獻出來了,如今已經融入了我們的生活之中,他應該不會有二心!”

“希望吧!”

牧景嘆氣,人心隔肚皮。

他微微擡頭:“如果計劃成功,現在馬超已經反了,閔吾也應該當了羌王,西北的歸屬權,也快有了一個結果了!”

“是快了!”

戲志才點頭:“今歲之前,西北肯定會有一個結果!”

“主公!”

一個身影若有若無的出現,帶着蓑衣,步伐卻不染水跡,站在十步之外,躬身行禮。

“回來了?”

牧景斜睨了一眼。

然後對戲志才說道:“去忙你的事情吧!”

“諾!”

戲志才轉身,他和來人錯身而過,他自然知道這是誰,景武司之中,譚宗算是一個人物,但是被放在的明面上,要說了解,也不難,最神秘的還是那個右司指揮使。

這就是那個右司指揮使。

“進來吧!”

牧景跨步入中堂,淡淡的下令。

“諾!”

趙信摘開了身上的蓑衣,隨着牧景的步伐,走進了富貴堂皇的中堂之中。

……………………………………

西北的局勢一遍再變。

本以爲北地軍和牧軍打起來,很多人就能撿一個大便宜,可誰也沒想到,隴西軍在這一刻突然之間內亂了。

馬超率軍圍漢陽冀城。

冀城裡面的是馬騰。

馬氏父子的對決,這讓西北這場戲,一下子變得精彩起來了。

“兄長,你到底要幹嘛?”

大營之中,馬休虎眸怒然,瞪着馬超。

“你不是看到了嗎?”

馬超的聲音淡然如斯,只是輕蔑了撇了他一眼,彷彿連解析都不願意給他解析一個。

“兄長,你要反父親,父子相殘,你要讓天下人都看我們馬家的笑話嗎?”

馬休咬牙切齒。

“說得你倒是忠孝的很!”

馬超笑容有些冷漠:“那我的問問你,這朝廷給你許了什麼樣的職位,哦,不對,應該是賈文和給了你什麼樣的承諾,纔對吧!”

“你,你……”

馬休面色一下子蒼白起來:“你怎麼知道的!”

“想知道,自然會知道的!”

馬超淡淡然的道:“你還沒有資格和我談,進城吧,告訴賈文和,我馬家的事情,不管他的事情,限他三日,滾出漢陽,不然,殺無赦!”

“另外……”

馬超把手中的一份名單丟了下去:“我不想自己手上染了太多隴西兒郎的鮮血,你自己收買的人,自己帶走,今日之前,離開大營!”

他可以殺。

但是不代表願意殺。

隴西軍的根基,都是出自隴西郡的軍將兒郎,要是殺一批,隴西軍不僅僅傷元氣,還真的就內亂起來了。

“兄長當真本事絕頂!”

馬休瞳孔睜大,臉色蒼白的很,眼神之中,帶着一絲絲的恐懼。

“我哪有這樣本事,征戰沙場,搏殺兩陣之間,我倒是自認無敵,可這種髒人眼睛的事情,我可不擅長!”

馬超淡然的道:“這是牧氏給我的,你們做事情,太粗糙了,讀了這麼多的書,你難道不知道,謀事不密則成害嗎?”

“兄長投靠的牧氏?”

馬休拳頭攥緊。

“還沒有!”

馬超淡然的道:“回去,告訴父親,我給他一天的時間,明日正午,城門之下,讓他來見我,過時不候,屆時莫怪我心狠手辣!”

說着,他有些疲倦的揮揮手,讓馬休離開。

馬休離開了半個時辰之後,馬岱匆忙的走進來了:“兄長,你當真讓馬休把人帶進城去?”

“無妨,留不住的心,要人也沒用,與其成腹背之勢,不如讓他們自立陣型,即使打起來,起碼我們不會誤傷!”

馬超平靜的迴應。

“可這樣以來,必然加大的城中的守城之力!”

“我又不是要進攻冀城!”

馬超道:“我只是要見父親而已,見完就走!”

“走?”馬岱皺眉。

“往後的路,就在父親的一念之間了!”馬超悠悠然的說道。

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他必須要一個答案。

這才能讓他知道,自己以後的路,該如何去走。

……………………

入夜,夜色十分寂寥,廣闊的星空上只剩下一片幽暗,星月無光。

冀城。

太守府。

府邸後院。

馬騰坐在藤椅上,他能活動一下身體了,散功的毒藥給他身體帶來的負荷很大,數十年的功夫一朝喪,也影響了一些身體的器官。

這讓他恢復了很久,才能讓身體稍稍的動一動,甚至連走路都還不行。

“他當真如此說?”

馬騰看着馬休。

“是!”

馬休拱手說道:“兄長是這樣說的!”

“我知道了!”

馬騰低沉的說道。

“父親!”馬休皺眉,他總感覺馬騰太鎮定了吧,這都打到家門口了。

“下去吧!”

“父親,我們還有機會的……”馬休想要說什麼,但是很快被馬騰打斷了。

“下去!”

“諾!”

馬騰數十年來的威嚴,還是讓馬休不敢忤逆,憤憤的離開了太守府。

“你的這兒子,有點莽啊!”

賈文和腮幫子有些疼,聲音略顯幽怨。

處心積慮這麼久,給一個莽夫給攪亂了。

“你也該走了!”馬騰斜睨了他一眼:“不管我們父子怎麼樣,孟起既然說的話,你要是不走,恐怕活不過明天!”

“馬超居有如此的能耐?”

賈詡皺眉。

“他有!”馬騰說道:“隴西軍中,包括這座城裡面的人,他振臂一呼,尊他之人,如風從雲,絡繹不絕,必能讓你們無地可容身,找出來就是暴曬在日光之下的老鼠,虎豹一抓便可撕裂,毫無還手之力!”

“好一個馬兒,小瞧他了!”

賈詡咬咬牙。

“你想要的我給你,把休兒帶走吧,城中五千軍,也歸順你們了!”馬騰道。

“你什麼意思?”

賈詡有些不明白了。

“我累了!”

馬騰平靜的說道:“中原那棋,太複雜了,我們西涼的人,還真下不了,隴西軍分裂,或許更加合乎你們的算盤吧!”

“哎!”

賈詡嘆氣了:“非我要咄咄逼人,天下局勢如此,不爭則死,我也是西涼的人,我也希望西涼好,可如今的西涼,只剩下一柄明晃晃的刀了,誰都想要這柄刀!”

“明白!”

馬騰笑了笑:“走吧,街亭那邊還有三千將士,他們會尊休兒的,得隴西八千將士,加上休兒的影響力,日後西涼,你們還有爭一爭的能力!”

“你爲什麼不走?”

賈詡問:“你離開冀城,還有殺回來的機會!”

“我說了,我累了!”

馬騰搖搖頭。

“累了?”

賈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

翌日。

正午,猛烈的陽光普照大地,紅彤彤的一片,讓人有些悶的難受。

冀城。

城門下。

關閉的城門突然被打開了,寂寥一片,只有一人,緩緩的騎着馬,從城門口走出去,一步,一步,走的很緩慢,也很艱難。

這人,披甲,持槍,威勢凜然。

“馬孟起何在?”

他低沉的聲音響亮。

馬超從本陣之中策馬而出,手中的槍法發出金燦燦的光芒,一步跨過去,停在了護城河的對面,搖搖而對。

對面的人,他陌生,又熟悉。

“爲何而來?”

馬騰舉起兵器。

“就是想要問你一個問題,怕父親不肯回答,所以興兵而來!”

馬超打量着他。

青鬼明明說,他已經散功了,甚至不能自我,動憚不得,這回就算是身體無恙,也不應該能有這般威勢纔對?

“問!”

馬騰吐出一個字。

“青鬼告訴我很多東西,但是我不相信,我一定要問你,青衣羌的一切,我可以不在意,我就問一個問題,母親怎麼死的?”馬超咬着牙齒,問出了他最忐忑的問題。

“我殺的!”

馬騰坦然:“本就子大難產,她不想活了,我也不能讓她活着,所以我保了小的,舍了大的!”

“很好,父親,你很真誠!”

馬超的一口氣,忽然就順了,他的身上的氣息變得越來越鋒利起來了,好像是一柄即將要出鞘的利劍一樣。

“其實我知道,這一件事情,你早晚會知道了!”

馬騰淡然的道:“可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馬超,你是馬家的男兒,總有一日,當你揹負馬家的命運,你也會如同我一樣的選擇!”

“後悔過嗎?”馬超依舊有一絲絲的寄望。

“不!”

馬騰也吐出了一個回答。

這個意義很廣泛。

不能,不願意,不可以,都可以。

但是卻是他最真誠的回答。

“我得到了我的答案,今日來,向父親拜別了!”馬超跳下馬背,對着馬騰,畢恭畢敬的叩響了三個響頭:“從今往後,你我父子情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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