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的天,陰沉沉的,入秋之後的雨水,也沒有減少。
今年的江東,災難無數。
江東也是一個天然糧倉,如果風調雨順的時候,不管是那一個地方,都比不過江東的收成,雨水足,產量高,讓孫氏這幾年哪怕在戰爭之中,也能積累下來一定的糧倉。
可是在這天災之中,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這也讓江東變得安靜下來了。
打仗,終究打的是國本。
不管前線兵卒多麼的悍勇,如果沒有後勤支持,也只是一羣流寇而已,再好的紀律也扛不住一羣餓的發慌的人。
如果沒有後勤,任何一支強兵,都會在短時間之內崩潰。
這是一個鐵則。
所以江東是不得不安靜,哪怕之前一大堆的戰略部署,一籮筐的心思,最後都只能按住了,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安靜之中的江東,反而顯得更加可怕。
各部收攏兵力,就好像一個刺蝟一樣,憑藉長江天險的依仗,水寨一建,別說北方,就算是的荊州,想要打進來,都是難過登天。
這也讓江東不僅僅有了喘息的時間,也有了沉下心來整頓發展的空隙。
建業。
昔日的一座小秣陵城,如今已經成爲了江東的中心,孫氏政權的根基所在的,所以發展的迅速,各方面遷來的人口成爲了勞動力,一片片荒田開墾出來,一座座房舍建立起來了。
漸漸的變繁榮起來了。
吳侯府。
如今孫堅,以吳侯之名統治江東,既有尊朝廷旨意,也有獨立自主的心思的,倒是能讓江東各郡人心所歸。
寬敞的大堂,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很密集,往來的卷宗多如牛毛,各地彙總,再發放出去,這裡是整個吳侯府的心臟所在。
孫堅高坐堂上,一襲寬鬆的長袍,手中的紅筆硃批握的太久了,也有幾分疲倦的神色浮現在的臉龐上。
他放下手中的紅筆,揉了揉鼻樑,纔對着身邊一直給自己遞奏本的張昭說道:“子布,府中人才凋零,難成大事啊!”
武人出身,孫堅在江東也不見得有多少的聲譽。
孫氏更非那些百年世家,頂多只能算是一個大戶而已,甚至連鄉紳豪族都算不上。
江東人才不少,可願意投效的,並不多。
“主公,欲招人才,必先定四族!”
張昭拱手說道。
“顧陸虞魏!”孫堅的面容一下子有些冷了:“一個個不把本侯放在眼中,當初本侯徵辟他們,他們卻避而不見,以病而推搪,如今恐怕也很難爲本侯效命,除非本侯願意給他們低頭,他們無非就是想要掌控本侯,以本侯爲傀儡了,若非江東如今糜爛,本侯還真不願意理會他們,可如今看來,爲百姓的福祉,本侯還真得低頭了!”
以前他還沒有這麼切身的感覺。
以爲兵權在手,江東自有。
然而這一次的天災之下,江東世家發揮出來的威懾力,卻讓他有些恐懼的,特別是江東爲首的四大世家。
“主公,一時得失,不算什麼!”
張昭安慰的說道:“勾踐尚能臥薪嚐膽,區區無禮,便隨他們去,待他日主公坐穩了江東,奠定了根基,再和他們慢慢算賬,也不晚!”
“恐怕沒這麼容易!”孫堅冷笑:“即使某穩得住了江東,這些世界門閥,終會如同蔓藤一般,糾纏上來,屆時想要分都分不開了!”
這些世家門閥,最拿手的手段是什麼,那就是把自己和新的政權融合起來了,一開始會先放低一下門檻,等影響了出來,變不可一世。
“子布,吾聞西南之變法,汝意下如何?”孫堅突然問。
“萬萬不可!”
張昭渾身一顫,連忙站出來,跪膝下來,俯首懇求的說道:“主公,你可萬萬不可有此之心,不然江東動盪乃小事,衆起而反之,那江東就徹底亂了!”
“本侯也只是隨便說說而已,當不會罔顧江東之安危!”孫堅面無表情,心中卻頗爲有些冷。
他有些不忿。
爲什麼牧景能做,他卻不能做。
可他也知道,張昭忌憚的對,江東可真不是他隨便就能動的,一旦動了,說不得就出大問題了,到時候別說改變,他能不能坐穩江東的江山,都是大問題。
“有些變之,無力迴天,奈何兮!”
孫堅心中感嘆。
誰都知道牧氏變法是增進國本的好辦法,可是還真沒有諸侯敢於效仿。
“江東,江東與西南,大有不同,西南世家門閥,影響力並不大,而且牧氏向來以殘暴爲名,本就賊寇之身,他自可不顧一切,我們卻不能!”
張昭也知道,孫堅頗爲動心,他還是要打滅孫堅這心才行,不然江東可是要出大事的:“江東之地,承平多年,世家門閥根深蒂固,鄉紳豪族影響力之大,甚之能顛覆一切,若是不顧一切去改變,或許未曾看到有改變之日,變已經讓江東血流成河!”
孫堅的僥倖心,都讓張昭這一言一句之中滅殺了。
江東,和西南,終究不一樣的。
“是本侯多想了!”
孫堅苦笑的認錯:“本侯日後定不會如此的狂躁!”
這才讓張昭放心一點點。
“父親!”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外面走進來。
“說了多少次了,規矩!”孫堅怒喝一聲。
“是!”
孫策連忙行禮,拱手道:“屬下孫策,拜見主公!”
“何事?”
孫堅問。
廣陵傳來消息,曹軍推進三十里,我軍在無立足之地,必須要退回來了!”孫策道。
“如此強硬?”
孫堅眯眼。
本意欲從廣陵打開一個北上的缺口,拿下廣陵,等於拿下進入的徐州的大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今年的這一場水患之災難,導致江東軍北上的時機出現的差錯,讓徐州反應迅速,江東軍還沒有進入廣陵,就已經出現了曹軍主力。
對持月餘時間。
一絲機會都沒有。
算是功虧一簣了。
“那就退回來吧!”孫堅低沉的道:“如今非翻臉之時,我們即使有心,也要忌諱朝廷三分,不能在這時候給朝廷抓住把柄!”
“諾!”
孫策拱手領命。
“交州的事情,處理的如何了?”
“已經和明侯府的使臣,談妥了,劃地而治,交東歸我們,交西歸他們,具體的文書,還有一些小細節的問題,公瑾尚在與明侯府的使臣在糾纏,也就這個月能有文書出來!”
孫策稟報說道。
“很好!”
孫堅點頭,道:“且莫論,我們和明侯府之間的關係,單單是這一次明侯府願意賣糧於吾等渡過艱險,這一份人情就要承下來了,議和勢在必行,儘可能的平穩一些!”
江東水災,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這時候各方都在看笑話,偏僻是頭好大敵明侯府伸出了援手,支持孫氏穩定了江東。
雖說就算沒有的明侯府的出手,江東也未必會亂,孫氏依舊是江東之主。
但是這一份情,該承,還是要承下來。
這是一個氣度問題。
人家幫了你,都沒有你一句好話,那就等於是忘恩負義。
至於明侯府爲什麼會幫自己。
這個問題也不用想太多。
亂世之中,沒有朋友了,不管幫,還是不幫,都是利益決定的,日後戰場上遇到了,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這可沒有道義可言。
不過這一份人情,終歸讓江東會退步一下,也給了雙方一個臺階下,從尖銳的敵對,緩和下來的關係。
暫時來說,可以順勢議和。
大家明面上保持一個和和氣氣的。
“屬下明白!”孫策苦笑,要是可以,他真不願意和明侯府談和,畢竟明侯府一直都是最大的那個對手,不過政治就是這樣,最近他也有些熟悉政治妥協的這句話了。
“主公!”這時候外面又匆匆跑進來一個士兵,還穿着戰甲,速度很快,神色很匆忙,他一進來,就跪下來,拱手送上一份情報:“西北送回來的消息!”
“西北?”
孫堅眯眼。
“呈上來!”張昭代爲開口。
孫策倒是直接上一步,代替旁邊的親衛,親自把這竹筒給拿過來,把裡面的消息拿出來之後,也不看看,直接遞給了父親孫堅。
孫堅打開,看了一下。
西北沒有江東的利益,但是西北的動向卻關乎中原的未來了,他自然要盯着,如果有消息,會立刻傳回來。
“曹孟德,袁本初,劉玄德,三個廢物!”孫堅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叫起來:“聯合起來都鬥不過一個牧龍圖!”
旁邊這位鄰居,實力已經足夠的強大了。
現在還被他吃掉了西北。
實力肯定又強大了。
江東有一個擴張勢力如此之迅猛的鄰居,日後可就要寢食難安了。
“主公,西北情況很糟糕?”張昭皺眉。
“整個西涼,都被牧氏一口吞下去了!”
孫堅把手中的情報遞給張昭,然後使勁的揉着自己的腦袋,道:“西北是一個緩衝帶,如今西北一定,中原必起大戰啊!”
“牧氏之算計,有些過於精明瞭!”
張昭是一個細節控,孫堅看大局,他倒是比較喜歡糾纏那些小細節,他看着上面探子回報的消息,道:“西北的戰役,一眼看過去,只是覺得牧氏的運氣好,可仔細砍下來,卻感覺牧氏在事前做了不知道多少的功夫,不說積石山突如其來的變故,臨陣之時馬超倒戈,都不可能只是臨起發生的事情,必有圖謀而算計!”
“汝在擔心什麼?”孫堅問。
“我怕就怕江東會成爲另外一個西北!”胡昭說道。
“你認爲,他在江東,也有佈置!”
“應該有!”
“還真不能小看啊!”孫堅也警惕起來了,牧氏佈局,暗子之多,還真讓人防不勝防,難保江東不會有牧氏暗子,到時候臨陣倒戈,吃虧的是自己:“得好好理一理,不能給他們機會!”
“父親,此事吾來做!”孫策請命:“吾倒是要看看,何人敢叛我江東,當誅之!”
“不!”
孫堅搖頭:“你氣勢太盛,殺意太強,不適宜做此事,此事對我江東事關重要,吾親自來做!”
他頓了頓,道:“伯符,你現在專注給我做一件事情,儘快和明侯府達成共識,取得雙方之間的和平,中原亂戰,已經是一觸即發,如果明侯府第一個敵人不是我們,我們也無需把他們當成第一個敵人,穩住西南,北上徐州,纔是我們的戰略!”
“諾!”
孫策無奈的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