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大王稱帝?”
這一下倒是把幾個參政閣臣都給鎮住了,包括胡昭,他們的眼神都非常詫異的看着蔡邕。
半響之後,胡昭纔回過神。
他的目光靜靜的看着蔡邕,想要猜測一下蔡邕的意思,其實這話從蔡邕口裡面說出來,他還是比較驚訝的,也有點難接受。
畢竟蔡邕昔日的立場,他是知道的。
不過蔡邕既然說出這話,代表他已經放下了,這倒是對明國是一件好事,正所謂家有一寶如有一老,蔡邕的存在,能撿拾他們的不足。
他咬咬牙,問:“蔡參政,雖漢室名存實亡,可是如果大王稱帝,等於直接反漢室,四百年的大漢,雖失其實力,卻仍有其名,我們當衆矢之的,當真合適嗎?”
“恐怕也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加合適了!”
蔡邕微微一笑,才風輕雲淡的解析道:“如今我明軍征戰天下,敵人皆爲大漢諸侯,曹操討伐吾等,亦藉助漢室之名,其實明國無疑已經和漢室翻臉了,天下人都有目共睹,這時候我們選擇脫離漢室,也說得過去,而且這一戰我們還大獲全勝,以一己之力壓服四大諸侯,此乃聲威,天下可鎮服!”
他的眼眸眯着來,渾濁的眸子之中多了一抹清澈,腦海之中想起來了那天晚上親眼看到的火樹銀花不夜天。
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璀璨的夜晚,即使他自己也差點認爲是一場神蹟將領,天降使命了。
即使後來知道,那不過只是牧景那小兔崽子的手段而已,可即使如此,心中還是被震撼,甚至比所謂的神蹟降臨更加的震撼。
若是天意,無非就是天命如此,可人爲的,那就更加恐怖,他能創造天意,必所謂的天意降臨,更加有用。
“關鍵還有一點!”
蔡邕頓了頓,才輕聲的補充說道:“四百年大漢,的確根深蒂固,天下百姓只認大漢,不認所謂諸侯之名,任何一方諸侯,一旦稱帝,逆漢而行,就是衆矢之的,必遭天下討伐,可我們明國,卻又是不一樣了,如今天下諸侯,都被我們打的元氣大傷,他們沒有成爲衆矢之的的實力,唯我明國可武鎮天下乾坤,即使大王稱帝,推翻漢室,誰還有兵力討伐我們,相對我們明國而言,恐怕這個時機是最好的,過了這個時機,日後若是稱帝,少不了又是一場討伐!”
稱帝,如果放在平時,必然會遭到強烈反對,興兵討伐,在所不惜,當初袁術有四世三公袁氏一族的名義背書,都逃不過這命運。
可如今的時機卻剛剛好。
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色大戰,接下來天下諸侯只能休養生息,沒有那個諸侯膽敢在這時候挑釁明國。
這樣牧景稱帝,就簡單多了,別說他們承認不承認,最少一點,他們不敢動,給了足夠時間明國把帝國從漢室的影響之中分離出來。
“蔡參政所言甚是!”
胡昭聽着蔡邕的話,面容這時候也開始一點一點的舒展開來了,眼眸越發的炙熱起來了,看似沒有希望,卻最大的希望就是這時候了。
他本身就是才思敏捷之輩,不然也不會成爲明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執,如今被蔡邕這麼一提醒,心中也迅速的明白過來了。
時機。
這就是最好的時機,他們都沒有抓住。
但是蔡邕抓住了。
這薑還是老的辣。
“正如蔡參政所言,如今時機剛剛好,大王稱帝乃是勢在必行,宜早不宜遲!”胡昭幽幽的說道:“這時候也應該是我們明國民心最強的時候,是百姓最容易接受我們脫離漢室的時候,立大明皇朝,定天下江山,終有一統之日!”
“既然這樣,那我們大幹一場!”
劉勁和秦頌也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的炙熱的火光在閃爍。
明國只是大漢朝的明國。
但是大明朝,那就是一個新的朝廷。
他們都將會是從龍之臣。
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誰不願意啊。
熱血之後胡昭迅速冷靜下來了,神色也越發的平靜,但是心中的潮水卻沒辦法平復,依舊的激盪,他淡然的開口:“傳昭明密令,命參政閣臣必須儘快歸來!”
“嗯!”
秦頌點頭:“我這就去給他們下密信!”
在外的參政大臣,還有兩個,一個戲志才,一個是黃忠。
“讓黃忠護送大王先歸來,大王不在,我們做的太多,反而是禍患,雖吾等皆爲明國着想,可君臣尊卑還是要顧忌的!”
蔡邕提醒的說道。
稱帝的主角是牧景。
他們在背後策劃這麼多,雖說爲明國好,爲牧景好,但是誰知道牧景自己是怎麼想,自古以來君王都是猜忌心很強的。
雖然現在的牧景乃是明主之相,可誰能知道他日後會不會有猜忌,一旦有一丟丟的火星,都能把他們給全部燃燒了。
昔日秦失其鹿,羣雄逐鹿天下,劉邦能奪取江山,也是麾下人才輩出,可建立江山之後,卻被一一的清算。
這裡面自有劉邦的涼薄性情的成分,也有幾分是身在其位而不得爲了鞏固江山而迫不得已舉起屠刀的無奈。
但是不能說那些大臣就沒錯,就韓信的驕橫,以功臣自詡,手握大軍,更是正值壯年,而劉邦去已經蒼老。
劉邦不殺他,難道留着他顛覆的大漢江山。
屠戮功臣的事情,其實一巴掌拍不響,君有爲君者的顧忌,但是臣下也得要恪守一條底線,不然早晚會惹禍。
“蔡參政說的對!”
胡昭心中一突,頓時感覺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感覺端正態度起來了,而且心中對蔡邕有幾分肅然起敬,這歷經數朝朝堂的大賢能,果然比他們更加的謹慎和老練,他低沉的道:“是我們太急躁了,封禪稱帝,乃是何等之大事,雖吾等有心,可也要大王允之,方可行此大事!”
“那就先密函告之黃忠,命神衛軍立刻護送大王返回渝都,只要大王返回渝都,一切都好商量了!”秦頌也有些的心突突了,昭明閣是牧景設立了,沒錯,是把權力賦予給他們的,可他們若是不識趣,牧景要把權力拿回去,也不過只是一句話的事情,這時候他們這些手握明國大權的參政閣臣們,可不能太飄了。
劉勁聞言去,卻有些擔心:“不過戰場上才平息下來了,這時候大王歸來,會不會讓人感覺我們前線已經空虛,再起戰端呢?”
按照平時,這時候應該先穩定戰場,重新建立邊境防線,然後在班師回朝。
“前線大將無數,戰場的事情可以交給其他人去處理,這一仗打到這個地步,已經差不多了,除非我們率軍北上,殺入中原,不然他們不敢在這時候在挑起戰端!”
胡昭搖搖頭:“這時候邊境線反而穩如泰山,若是凡事都要大王親力親爲,要他們這些人有何用!”
衆人想了想,倒是也認可,牧景善於放權,也造成明國文武大臣很有效率的執行力,不會顧忌太多。
“那就讓大王先速速返回,黃忠和神衛軍親自護送,昭明閣給黃忠死命令,黃忠向來執拗,而且乃是大王身邊的最信任的大將,有他出手,大王即使不願意,也無可奈何!”
胡昭主意已定:“當然,我們這邊也要提前做點準備!”
他看着蔡邕:“蔡參政,你在士林威望高,不如你親自出面,讓一些在野之大儒,以個人上奏,爲大王封禪,而助大聲勢!”
“老夫試一下!”
蔡邕苦笑:“咱們這大王,對儒家向來不善,哪怕現在民心所向,也有不少讀書人擁簇,但是在士林之中,他是名譽掃地,能有多少大儒願意出面上奏,老夫可不敢保證!”
牧景賊子出身,在士林之中,本來就是一個缺陷,這些年來,又對儒家懟的差點沒有生存空間,世家門閥更是別他打壓的喘不過氣來了。
他擡舉墨學,發展醫學,爲商道背書,反正就是對儒家不太友好,這也讓很多在野的儒家大儒對他恨得牙癢癢的。
胡昭也不強求,他只要一個點火索而已,又不是讓士林造勢,造勢的事情,他們就能做到了:“衡父,讓忠林先放下手上的活,調動全國上下所有的報紙渠道,把這聲勢給躁起來,先試一下百姓的態度!”
當初牧景在雒陽就開始辦報紙報刊,來到西南,更是把這種掌控輿論的神器發揮的更好了,明國各州各城池大大小小都有不少的報紙流通,這是明國朝廷掌控輿論的最大利器。
“好!”
秦頌點頭。
忠林是鮑蘇的字,鮑忠林和自己一樣,都是明國元老級別的大臣,但是自己順利入閣,而鮑蘇卻遲遲未能入閣。
鮑蘇雖然把國債的事情辦的不錯,但是想要入閣,還差點功績,胡昭這是給他機會,他只要把這件事情辦好,入閣已經不遠了。
會議一開始是圍繞戰後的問題而討論的,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偏題了,開始圍繞這牧景稱帝的事情做各方面的準備。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纔開始迴歸正題。
“此番大戰,雖然大獲全勝,但是必然也是傷亡慘重,雖然具體的傷亡還沒有傳回來,但是我估計數目不在少數!”
胡昭有些哀嘆的說道:“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這些戰死的將士都是兒子,父親,丈夫,他們的家人必然悲憤,若不能安撫好,難免會有些動亂!”
戰爭就是代表破壞,多少百姓送兒上戰場,可能回來的又有多少,一家哭,無趣輕重,可千家萬家的哭泣,就會引發一種哀鳴的情緒。
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會形成一些不好的影響。
“這一次的戰役結束的快,本以爲最少要拖到年底了,沒想到這麼快結束了,其實大部分以明國債卷而集合的資金還沒有動用,我們有足夠的財帛來安撫民心,只要戰後撫卹做好,問題不大!”
劉勁想了想,道:“倒是此番大戰,打亂了一些地方,需要我們的慢慢收拾好!”
“一個是河南,一個是汝南!”
秦頌連忙說道:“關中之戰,我們兵推雒陽,河南已爲明國疆域,而最近的前線的戰報,我們不僅僅打贏了這一戰,還已經攻入汝南,不管是河南還是汝南,我們都要早點做安排,不然反而會造成混亂,損失的最後還是我們明國!”
“汝南乃是未來的邊境線,一邊對着中原,一邊對着江東九江郡,作用力很大,而且汝南本身就是糧倉大郡,我提議建立汝州!”
胡昭沉思了半響,開口說道:“政事堂立刻開始整合當地資料,那些人能用,那些人不能用,要迅速落實,然後重新派遣官吏,至於總督職位,我提議可以讓嚴顏去,諸葛玄接替南州總督的位置!”
“嚴顏?”
劉勁有些考慮,他想要從政事堂放出去,這樣更有把握能把汝南給整頓好。
“汝南不是其他地方,這是前線,沒有統兵能力的人,沒把辦法鎮得住汝南,要是被嚇幾下就嚇退了,那就丟臉丟大發了!”
“可這些天前線回來的奏書上,樞密院那邊有意想要把嚴顏給拿去,放在軍方,此人善戰,留在地方政務,他們說有些大材小用之意!”
劉勁是不願意和樞密院鬧矛盾的,嚴顏本來就是軍方的人,當初要不是顧慮劉焉舊部,也不會放進政務系統。
“政事堂的人,什麼時候輪到樞密院來搶了!”
胡昭直接拍板:“昭明閣就這意思,除非大王親自調遣他返回軍中,不然他乖乖去的汝州,建立汝州總督府,恢復汝州民生,爲我明國守住將士們千辛萬苦打下來的疆域!”
他這話說的強硬,而作爲明國的宰執,他也有這個底氣,即使牧景都很少會因爲人事的問題,和他爭執。
胡昭和牧景之間矛盾,更多是在政策上。
“好!”
劉勁頓時有底氣了,胡昭死撐政事堂,還真誰也不能從政事堂拿人,說心裡話,不是顧忌如今軍方打了勝仗,他也不會太過於顧慮樞密院。
“那河南呢?”
“河南建立洛州!”明國的地方制度早已經穩定下來了,去郡去州牧,建立州域,以總督府治理地方政務。
“至於洛州總督?”
胡昭捏捏鼻樑,他也沒有什麼合適的人了,明國說起來威勢十足,但是其實朝廷結構是有些外強中乾。
將士們打下了疆域,想要守住,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蔡邕突然開口:“讓徐元直北上如何?”
“徐庶?”
幾個參政倒是目光閃亮了一下。
徐庶也是一方總督,在荊襄乾的不錯,最關鍵的一點,他還是的新政的先鋒軍,是牧景的心腹。
“徐元直在荊襄鬧的太狠了,現在荊襄需要平穩一些,河南被會戰打的幾乎是支離破碎,讓他去隨便發揮,好過在荊襄繼續折騰!”
蔡邕苦笑:“一些荊襄大儒,都求到我這裡來了,雖說新政是大王的意志,但是也得講究一個輕重緩急,徐庶年輕氣盛,有心做事,卻未必能有婉轉的手段,荊襄是我們的糧倉,可亂不得!”
“言之有理!”
胡昭道:“那就提議徐庶!”
他看着劉勁:“新建兩州的官吏名單,儘快列出來,然後直接送去讓大王過目,若是大王認可,那就立即執行!”
“是!”
劉勁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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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都之中的明國朝堂,上下開始凝聚一心,磨刀霍霍向漢室,準備狠狠的插上一刀,把漢室朝廷最後的遮羞布給撤下來的時候。
位於許都之中的大漢朝廷,也掀起一場風暴。
魏軍主力南征,許都自然顯得有些兵力空虛,城中牛鬼蛇神衆多,很快就讓人感覺到一種暗流潮涌的不安了。
皇宮之中。
天子本來還有些猶豫,面對空虛的許都,面對這保皇黨不少大臣在後面的推波助瀾,他到底要不要幹一場。
自從曹操出征,他其實已經蠢蠢欲動了。
因爲他不甘心一輩子當傀儡。
曹操執掌中原,控制朝廷,若非爲了和牧景爭勢,根本沒有他什麼事情,隨便就能捏死他一個傀儡皇帝了。
在天子心中,曹操雖然強,可若是征戰明國,必然會導致血流成河,因爲魏軍再強,也未必能打得過明軍,即使打贏了,最後也會傷元氣。
其實曹操執着南下討伐明國,更多的是被嚇住了。
天子倒是樂意看着曹操兵伐明國的。
畢竟曹操掌控大勢,他在許都,自己就不敢有絲毫動作,哪怕微弱的動作,都會招來致命的殺機。
而且哪怕曹操不再許都,可曹操的兇威他依舊有幾分畏懼。
所以即使有心。
也始終不敢下決心。
可偏偏在這時候,曹操兵敗了,前線戰報傳回來,越傳越是瘋狂,說曹操二十萬主力兵敗前線,全軍覆沒了。
這倒是讓天子有些忍不住了。
天子年幼爲傀儡,昔日在董卓身邊臥薪嚐膽,倒是不缺忍耐之心,可越是被壓抑,越是有一種扭曲的心態。
不管是爲了漢室江山,還是爲了他自己不再成爲一個傀儡,他都想要爆發一次,不惜代價的爆發一次。
安靜宮殿之中,他靜靜的坐在龍椅上面,身影有些蕭瑟。
這一張代表九五之尊的椅子,他坐的有些忐忑,也不安,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來源於曹操。
當初殺了董卓,卻並沒有如同他想的美好,天下諸侯,包括那個滿口仁義道德的劉皇叔,都是心懷鬼胎的。
最後落入曹操的手中,曹操不是董卓,雖然都是權臣,但是董卓是粗暴了,從來不把自己當成天子,更如同一個小娃娃般戲弄而已。
倒是曹操,曹操把禮儀方面做得很到位,哪怕他是扶持自己當傀儡,可依舊畢恭畢敬的行禮,從不逾越,可他的強勢卻在不經意之間,朝臣已經被他所掌控,他天子的聖旨,若是曹操不允許,連這宮殿都出不來。
越是相處下來,天子越是有些害怕,甚至比對董卓還要害怕,最少董卓的喜怒都在臉上,他起碼能知道。
可曹操,他的可怕是你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甚至永遠不知道,那一天他心血來潮,就把你給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