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西部。
一片崇山峻嶺之間,狹小的山澗兩側,兩支兵馬正在對壘了。
西面的是張秀部。
而東面的是明軍昭明第三軍主力,主將乃是大將閔吾。
明軍在戰場西側有兩支主力兵馬,一支是日月第一軍,日月第一軍正在對燕軍主力窮追猛打,已經越過了洪浪山一代,殺入了主戰場之中。
昭明第三軍,落後半步,一方面是爲了接應主戰場,防止第一軍受到伏擊,另外一方面,也希望擋住西面的張繡主力。
張繡從河東進入上黨的事情,早已經被景武司傳回來了,雖然目前來說,張繡已經被景武司說降了。
但是閔吾不敢大意。
張繡的主力可不止有眼前的數千騎兵,他在北側,最少有數萬兵馬,如果一下子撲上來,他的第三軍哪怕守得住,也會很麻煩。
另外還有一點,那就日月第一軍正面壓力很大,如果他昭明第三軍不能前去增援,被壓在這裡,那麼日月第一軍有可能會兵敗。
螞蟻多了還能咬死大象。
如今燕軍哪怕已經陷入了明軍的重圍之中,可他們還是有不少的兵力了,最少有十餘萬主力兵馬。
單單是西線,起碼還有六七萬主力。
日月第一軍,不過一萬多的主力,之前昭明第三軍聯合起來,才能順利的突破,強行殺進去,步步把燕軍逼退。
可如今,如果單單是日月第一軍,絕對是撐不住局勢的,再說了,他昭明第三軍,也擋不住張繡的主力。
昭明第三軍兵力雖然顯得強一些,但是兩萬主力。
如果張繡強攻,眼前能憑藉這個山澗擋住,可他可以繞路,再說了,張繡在北面的主力會源源不斷的南下。
以張繡涼州主力的戰鬥力,撕裂他的防禦,肯定沒有問題。
那麼整個西線,會迅速的陷入危境之中的。
………………
入夜。
夜色嘹亮,一輪皓月的映照之下,讓天地之間的黑暗褪去了不少。
昭明第三軍的主營。
閔吾來回踱步,目光幽沉,看着前方幽幽的黑暗,不敢有半點的放鬆。
“將軍,有令箭射過來了!”
“多少?”
“一支!”
“幹什麼的?”
“帶來了一封信函!”越昂畢恭畢敬的遞上了附在箭頭上的一封信函。
閔吾打開信函,上面是景武司的密探寫了一份密函,是說張繡希望能和閔吾見一面。
“景武司在對面有人?”
閔吾目光看着旁邊的參將格爾朵。
格爾朵如今是羌人部落的祭司,也是閔吾的得力部將,在昭明第三軍之中,他就是軍師。
“有!”
格爾朵說道:“但是未必會受用!”
“那我應不應該見?”
閔吾問。
“還是要見的”!
格爾朵想了想,說道:“將軍,先不說我軍能不能擋住張繡部的進攻,西線戰況目前已經非常清晰了,如果張繡進攻,我軍所面臨的,絕對不會是簡單的進攻,甚至會是夾攻!”
“可張繡若是誘殺吾呢?”
閔吾擔心的說道。
“將軍,不如吾代替你去吧!”越昂站出來,拱手說道。
作爲白馬部的首領,他和閔吾應該是對立的,但是現在的羌人,倒是有些團結,比那些老一輩執大權的時候,更加的團結很多。
白馬部,參狼部,那些陳年仇恨,早已經煙消雲散了,而且兩大部落都是靠近中原的府邸,所以兩大部落改變的最快。
如今兩大部落都已經開始築城而居了。
越來越漢化的生活,反而讓他們這些人爭權奪利的心,淡了很多了。
不管是閔吾,還是越昂,都是受到漢文化影響的羌族青年,他們希望羌族能壯大,可同樣也明白,只有融入朝廷,才能讓羌族的族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最少目前來說,牧景所承諾的任何事情,都沒有反悔過,所以他們會選擇相信牧景,相信羌人漢人能一起生活。
越昂對閔吾說不上忠誠,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代替不了閔吾的地位,閔吾能讓明朝廷對羌人部落相信,那是因爲閔吾追隨牧景已久,多年來建立的信任。
其他任何一個人上任羌王,都會讓羌人部落和明朝廷之間產生隔閡的,那麼大好的局面,將會毀於一旦,這回羌人部落再一次回到過往那種吃不飽,睡不暖的生活。
這年頭,所有的雄心壯志,其實都比不上吃飽飯,穿衣服,睡得暖這幾個字了。
所以越昂不希望閔吾冒險。
“不行!”
格爾朵反對,他對閔吾說道:“將軍,如果其他人代替你赴會,那就是看輕了張繡,張繡這時候可能還有些的猶豫不絕,任何一個小原因,都可能會導致他直接對我們爆發大戰。”
他搖搖頭,道:“關鍵是,現在我們打不起!”
他指着行軍圖,說道:“如果西線崩潰,那麼上將軍的整個戰略部署都會出現問題,到時候我們想要擊潰燕軍的想法就會崩潰,這個責任,我們誰都揹負不起來,所以這件事情,哪怕冒險,也必須要小心,首先不能讓我們自己的犯錯,刺激了張繡!”
“格爾朵說的對!”
閔吾沉思了一下,看了一眼左邊的右參將,他問:“張同,你認爲呢?”
“將軍!”
張同是漢人,而且還是張鬆的族人,是廣漢張氏一族比較出色的族人,他會進入昭明第三軍,那是因爲昭明第三軍需要漢人支持。
閔吾平時對他還是比較器重的。
他的能力也不弱,雖然是僅次於格爾朵之下的右參將,但是平時也會出謀劃策,爲閔吾分擔,而且會對下面的羌人部落勇士進行思想輔導,也算是輔導員了。
他想了想,才說道:“將軍,張繡的心思,如今很多人都不清楚,我們也很那摸得清楚,但是有一句話格爾朵參將說的沒錯的,我們需要讓張繡信任,哪怕冒險,也必須要穩住張繡!”
他繼續說道:“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主動的遊說張繡,讓張繡和我們合兵進攻燕軍西線,如果張繡能出兵,對我們而言,是一件大好事,真是會讓我們第一個突破燕軍戰線!”
“第二!”
他嘆了一口氣:“我們不確定張繡心思,那隻能穩住張繡的心思,逼迫張繡按兵不動,這樣我們會付出很大的代價,即使昭明第三軍能穩得住張繡,可日月第一軍能不能攻破燕軍西線主力,可就不好說了!”
目前的局勢相對而言,對他們明軍而言,還是有些危險的
張繡的心思,很複雜。
甚至很難決斷。
一旦張繡開戰,明軍所言面臨的,可能是全縣的崩潰。
“可不管是如何,你都必須要冒險去見一見張繡,哪怕有可能被他斬殺,也不能放過任何一次的機會!”
張同低沉的說道:“見的還有機會,不見,他就肯定開戰了!”
閔吾想了想,認爲張同所言,沒錯。
將心比心,自己也是降將,當初投降牧景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太多的不甘心了,哪怕後來在明軍的幫助之下,奪回參狼部,又在明軍的協助之上,當上了羌王,他很多次都想要在掌控實力之後,反抗明軍。
無數次的猶豫,無數次的掙扎,有時候一個決定下來,或許只是一瞬間,但是所能影響的因素太多了。
這麼多年,他還能爲明朝征戰天下,那還是明朝廷和明天子一次又一次的表現出的強大實力。
如今的張繡,和自己當初,估計一定是差不多的,哪怕已經答應了明軍歸降,可手中還捏着主力,隨時都可以返回。
這年頭,誠信已經沒有任何作用力了,生存和利益纔是最關鍵。
“那你們準備一下!“
閔吾聲音冷厲又顯得決絕,道:“我會一會這個張繡!”
……………………
夜色越顯得清冷。
山澗之間,有一個小山坡,山坡被兵馬爲主,中間有一個石臺,石臺旁側,張繡面無表情。
旁邊站着一個少年。
半響之後,張繡看着少年,問:“你覺得,閔吾會來嗎?”
“不知道!”
少年想了想,回答說道:“張將軍,我只是一個小卒,又不是景武司指揮使,很多事情,我比你更加糊塗,你問我,估計是沒有什麼答案的。”
“那可未必!”
張繡平靜的道:“我和你們指揮使譚宗交過手,他的狠,非一般,當初你們能逼得我歸降,自有手段防着我反叛,如今譚宗離開了,卻留下你,我相信你不是一個簡單的少年!”
“哈哈!”
少年笑了笑,然後拱手行禮,道:“多謝張將軍的讚譽,可事實上,我就是一個平庸的少年,不過只是指揮使希望能表現我景武司的誠意,讓我留在這裡給的將軍做人質而已!”
“人質?”
張繡搖搖頭:“你不會是人質,再說了,真到了那個地步,你做人質也沒用的,殺了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少年只是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他是韓濤。
韓馥之子,韓家的遺孤,入了明朝廷之後,最後沒有選擇去以正常的渠道上升,而是投身景武司。
譚宗對他倒是非常器重,一直帶在身邊培養,他在譚宗身邊時間不長,卻學了很多很多的東西,是他這輩子彷彿都望塵莫及的東西。
他留下,自有他留下的任務的。
不過不到最後一步,他是不會放棄了,說降張繡,是景武司的任務,他需要保住這個成果,不能讓張繡反覆。
不過這時候,他心裡面有些着急了,他沒有什麼影響力,閔吾會不會來見張繡,還真不好說啊。
一旦閔吾不露面,那麼張繡心中的天平,必然會被打破,他現在已經察覺到了,明軍的處境未必如之前的好。
也就是說明軍有可能兵敗。
一旦他覺得明軍會兵敗了,那麼他就會反覆。
如今的張繡,就是一個求活的人而已,他甚至可以放下當年叔父被殺的仇恨,但是一旦他看不到這樣的希望,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反水。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兩人的心情都有些緊張起來了。
“張將軍,在下閔吾!”
閔吾出現了,一人一騎,直接進入了山坡之上,彷彿對周圍的張繡兵卒沒有任何的畏懼。
“閔吾?”
張繡站起來,看着騎在馬背上,從黑夜裡面走出來,身披戰甲,手握一柄長刀的青年。
“聞名已久,見面還是第一次啊!”
張繡低沉的說道。
他參狼部打過,當初積石山的變故,他也選擇了從金城南下摻合進去了,但是兩次都是失敗。
不過對於這個從一個普通的參狼部流落在外的狼王之子,到成爲了羌人部落的王的傳奇羌族青年,他還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他的叔父,張濟戰死,當初就是因爲參狼部。
“我也對北地槍王聞名已久!”
閔吾跳下馬背,把長刀插入地面上,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一個親兵都不帶,不怕我對付你啊?”
張繡眯眼。
“怕!”
閔吾敢來,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如果你要誘殺我,我帶着多少親兵,都無濟於事,再說了,你要想誘殺我,還得看你這北地槍王有多少能耐!”
“有一天,你會看到的!”
張繡冷笑。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他們都是殺出來的武將,身上都有對自己武藝的自信,所以在這方面,不會有半分的弱下來的。
“我既來了,還請張將軍明言,是戰,還是和?”
閔吾非常直接的說道。
“你是希望我和,還是戰?”張繡問。
“我自然希望張將軍能與吾等和平相處了!”閔吾低沉的說道:“我軍主力或許能扛得住張將軍的進攻,但是扛不住多久,一旦失守,西線就會崩潰,西線崩潰,等同於戰略失敗,也就是說,我軍會兵敗!”
“原來我部出現的這麼重要啊?”
張繡微微一笑,彷彿有些詫異,但是事實上這些在他心裡面都已經盤桓過了無數次了。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兵力重要性。
但是不管勝敗,他都不可能主大局的,頂多就是幫了那一邊,那一邊能把他當成功臣而已。
“不管如何,我還是希望張將軍能成爲我們大明將士的一份子!”閔吾目光看着張繡,幽沉的聲音有一抹冷然:“當然,如果張將軍非要戰,那我也不會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