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是我用他們,還是被他們在利用?

三月陽春,漢中。

南鄭城。

大戰已經漸漸的過去,城中的百姓也從一開始的慌亂而變得安靜下來,推開家門,走上街頭,打開關閉的店鋪,該勞作的去勞作,該上工的上工。

無論是何人在當家做主,在百姓的心中,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其實百姓都是純良的,誰能讓他們吃飽飯過上平安的日子,他們就擁簇誰來當家做主。

牧軍入漢中之後,並沒有造成很大的屠戮,自然而然也漸漸被百姓接受,而且漢中已經易主,這是事實,他們也在漸漸的適應這個事實。

不過相對牧景而言,他暫時顧不上安撫百姓。

他現在每天幾乎都是忙得不可開交。

打下漢中容易,但是想要把漢中作爲休養生息之地,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他擊敗了張魯,可能不能坐得穩漢中,無論是外部還是內部,都有太多的問題牽涉了。

不過現在於他而言,漢中明面上算是穩下來了,就算朝廷或者劉焉對他有意見,不願意讓他坐鎮漢中,在一年半載之內,他們恐怕都不會貿然出兵。

所以牧景更加關心的是南陽的情況。

“志才,今日有南陽的消息嗎?”牧景走過長廊,然後走進一個偏殿,這是被戲志纔開闢出來的明侯司馬的辦公大殿,他徵辟了不少幕僚文吏,獨自一府,開始處理政務。

作爲明侯司馬,他執掌明侯府麾下的北武堂,掌軍武大事,現在各軍歸他掌控,大戰之後,軍中善後的事情多如牛毛,比如統計俘虜,安排看管俘虜的事情,統計大戰之中的傷亡情況,準備撫卹之事……

所以戲志才其實也忙得很。

不過看到牧景,他還是親自站起來了行禮迎接:“拜見明侯!”

“不用這些虛禮,我就問,有南陽的消息回來嗎?”

“暫時沒有!”戲志才搖搖頭,道:“最早還是十幾天前傳回來的消息,南鄉依舊在被圍之中,孔明的意思是失守,背水一一戰,至於結果如何,現在還不得而知!”

“就連景武司也一點消息都沒有?”

“主公,你有沒有發掘,最近景武司傳遞南陽的消息很慢,我懷疑景武司在南陽的根基已經更被完全破壞了,而且還是從內部破壞的!”

戲志才倒不是想要揣測景武司,景武司自成立一來,無論是征戰關東,還是突圍關中,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消息打聽和傳遞方面,還真是無人可比。

但是景武司這段時間對於南陽情況的傳遞,的確有些異象,讓他不得不懷疑。

景武司自南陽而起,根基要說都在南陽,首先宛城出兵南鄉的消息一點都沒有打聽出來了,就已經是很奇怪的現象了,在加上後來南鄉局勢糜爛,這讓戲志才更加懷疑景武司內部的情況了。

“之前南陽突變的時候,某家的心中就有些懷疑!”

牧景陰沉的道:“後來我召回了譚宗,讓譚宗去查清楚,但是譚宗一去不回,連一個消息都沒有,這樣的情況,很少會有,譚宗不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人!”

景武司花費了他不少的心血,但是在南陽方面出現了這麼大的紕漏,讓他不得不小心啊。

景武司本就是一個間諜組織。

並非他獨有的行事方式。

用間之道,那是自古以來就有了,《孫子兵法》上面有一篇《用間篇》,其中拜讀之人,決不在少數,其中更有經典之句: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

景武司一旦內部出了問題,那就證明一點,有人在反間。

若是有人盯上景武司,景武司傳遞的消息,那就危險很多很多了,南陽本是景武司花費最多經歷,佈置最多明暗探子的地方,如果南陽方面都出現問題,牧景不敢相信,景武司還能不能用。

他召喚回來譚宗,甚至放開了對巴蜀的滲透,爲了就是讓譚宗去處理內部。

他尋思了半響,跪坐下來,長嘆一口氣:“景武司方面,恐怕靠不上了!”

“也不一定只能靠景武司的消息,南陽方面我們沒有太多的人力去打聽消息,但是黃忠行軍謹慎,也知道主公頗爲擔憂南陽的情況,行軍之中倒是讓斥候每一日都傳回來一個信息!”

戲志纔不太理會景武司的內變,他更注重的是南陽的局勢:“今日傳來的信息乃是昨日的,昨日他們才進房陵,從房陵進東山,然後沿着東山棧道進入南陽,時間上,恐怕還要五日到十日,關鍵是東山棧道不穩定,路不好走,誰也不能保證行軍速度,怕就怕到時候南鄉已經……”

“撐不住了嗎?”

牧景眯着眼眸,眸光劃過一抹憂色,幽幽開口,補充了戲志才欲言不言的話。

他何嘗不知道南鄉局勢,甚至想要親自率軍返回,但是他們千辛萬苦打下了漢中,如今他根本不可能走得開身,不然轉過身漢中就被人摘了桃子。

但即使他讓黃忠親自率軍回去,還是不夠放心。

不要說南鄉的地理位置對日後他們反撲南陽的重要性,就說南鄉之中的人,太多人他放不下了,明侯府的精銳能吏,還有他的夫人蔡琰,一旦南鄉撐不住,明侯府在南陽的根基就會被滅絕。

“如果袁術有足夠的決心,南鄉必危!”戲志纔想了想,道。

“你是說,袁術會增兵?”

牧景皺眉:“他現在連豫州都沒有穩定下來,還圖謀揚州,他有心思放在我南陽區區的幾個縣城哪裡?”

袁術去歲拿下豫州,麾下有南陽汝南兩大重郡,兵強馬壯,在關東諸侯之中,哪怕是已經奪取了河北的袁紹,都比不上,他俯視眈眈的想要奪取揚州的心思昭然若揭。

“袁公路亡吾等之心,很是熾熱,若有機會,他絕不會放棄機會,大了不說,向南陽增一兩萬兵馬,以他如今的兵力,不是問題!”

“那倒也是!”

牧景點頭,他的拳頭不經意之間握緊,咬着牙,陰沉沉的說道:“可即使我們明知道,現在恐怕也鞭長莫及!”

他不可能放棄漢中,因此南陽方面,他只能看運氣了。

“要不主公下令,先讓精銳騎兵護送夫人離開南鄉,入漢中!”

戲志才低聲的道。

這是棄車保帥,放棄南陽而保護夫人。

“我的夫人,我瞭解它,在這個關頭,她可能不會走的,她看是柔弱,性格卻是堅韌,出征之前,我還把景平令給了她“牧景道。

“景平令,爲什麼啊?”

戲志才聞言,目瞪口呆。

“我率軍殺入漢中,信心不足,前途未卜,就怕沙場一個不小心,馬革裹屍了,給她景平令,是爲了讓她日後能有一條活路!”牧景苦笑。

“她若執出景平令,恐怕大大小小的兵馬都只能聽她的!”戲志才眯眼,看着牧景:“你就這麼放心她景平令嗎?”

“好吧,不瞞你了!”

牧景就知道他這一番說辭說不服戲志才:“把景平令交給她,是因爲我看好她,我的夫人,並非普通閨閣婦人,她是當家主母,一旦南鄉危在旦夕,有此令的她,或許能讓上下一心,當是我就想賭一把而已!”

“你可真敢賭!”

戲志才倒吸一口冷氣。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我們不可能率軍返回,這時候看他們造化了!”牧景捏捏鼻樑,無奈的道。

“我們還是說回漢中的事情吧!”

戲志才也把這事情暫時拋之腦後了,畢竟無論他們在這裡如何商討,都救不了南陽的局勢,南陽的局勢如何,唯有讓他們去打,聽天由命。

“景平軍第一軍和景平第二軍,已經各營分散,進駐各縣,暫時穩定秩序,倒是有些人趁着張魯敗亡,我們進駐的時間搗亂,但是影響不大,漢中九縣,其中八個縣城,盡歸我們之手,現在就之剩下沔陽縣城了!”

“沔陽?”

牧景眼眸之中爆出一抹冷厲的殺意:“志才,你認爲他們是何意,想要反我?”

這沔陽在南鄭西部,接近武都郡的位置。

從牧軍進了南鄭之後,這就變城了一個戰場,牧景和漢中士族較量的戰場。

牧軍強勢如斯,殺進了漢中,漢中士族未必就要接手,明着擋不住,暗中絕對能搞出一點手段來了,畢竟這漢中八成的官吏,都是士族之人。

哪怕牧景敢下屠刀,殺了漢中的這些士族,那麼漢中的統治就會直接崩潰,屆時亂成一團,那不是牧景願意看到的局面。

他要的是一個安穩的漢中。

“主公,我倒是認爲,他們在投誠!”戲志才道。

“投誠?”

牧景聞言,倒是反應的很快,道:“你是說,他們在展露自己的實力,然後再投誠,就是告訴我,他們能做主漢中,能架空我,也能輔助我安定漢中,讓我乖一點對嗎?”

“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

戲志才道。

“這哪裡是投誠,這是威脅!”牧景冷冷的道。

“但是主公,我們還真的受到這樣的威脅!”

“爲什麼?”

“主公可想過,統治漢中,靠什麼,不是兵強馬壯就能讓漢中太平,而是有能吏爲百姓做事情,我明侯府底蘊太薄,當初在京城積累下來的那些相國舊臣,都在關中一戰之中死的死逃的逃,在加上先主的國賊之名,願投靠我們的讀書人太少了,我們想要用人,都無人可用!”

戲志才仔細從分析:“這士族,恐怕我們還得用,畢竟我們不可能大亂了,然後重建一個漢中,我們根本沒有那般的時間和精力,用他們,是最好的辦法!”

“是我用他們,還是被他們利用啊?”

牧景冷哼一聲:“他們這是想要以我爲傀儡啊!”

這些士族,無非就是讀書人的家族,他們最喜歡的就是的扶持傀儡,掌控地方,當初即使五斗米教都壓不住他們,現在他們看到了牧景,明知道牧景手下不可能有這麼多官吏補充位置,無非就是想要挾持牧景而已。

“不管如何,現在朝廷還沒有定論,劉焉能不能捏着鼻子承認我們,都是未知之數,我們還真的讓他們威脅,不然漢中一亂,朝廷軍和益州軍都有理由長驅直入了!”戲志才說道。

“這口氣我忍了!”

牧景深呼吸一口氣:“你傳某的一道命令去太守府,自即日開始,漢中各縣,所有官吏官復原職,留守直用,不做更變!”

這就是一個交代。

這些士族最怕的不就是直接把他們在各縣的官吏連根拔起嗎,現在他就先給他們一顆定心丸。

“是!”

戲志才點頭,他也知道牧景咬着牙齒低頭,可是他們現在只能低頭,他們如果儲備足夠的人才,倒是可以不計後果,直接拿下各個興風作浪的士族,可現在終究是欠點底蘊。

…………

……

“明生,今年春耕快開始了吧!”

軍中的事情牧景大部分交給了戲志纔去官吏,他現在更注重漢中的民生,離開了戲志才的偏殿之後,已是中午,吃完中午飯,牧景在正堂上召來了漢中長史葉儒,他們要商討今歲春耕的事情。

去歲打仗,他們從東山棧道殺進漢中,從房陵縣一直打過來,上庸,西城,南鄭,等等都受到了兵禍之亂,大戰推過,廢墟連片,死傷無數,也荒廢了不少良田。

牧景現在大大小小的事情無數,但是最爲不敢輕視的就是春耕大事,所以他親自召來了葉儒。

“已經準備了!”

葉儒點頭,回答說道:“只是漢中現在還是人心煌煌的,之前被戰禍給牽涉的更是無數,百姓們想要完成春耕,恐怕有些困難!”

“春耕乃是一年之重!”牧景平靜的說道:“不僅僅是關乎我們的生死存亡,也關乎百姓的生死存亡,此事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去進行,你缺什麼,需要什麼支持,不妨直言!”

在如今的時代,飯都吃不飽,農耕是一件大事,如果春耕沒有能完成,漢中這一年的收成就沒有保證,這對新進駐漢中的明侯府上下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稟報主公,現在各地尚未徹底平息張魯賊寇帶來的影響,想要徹底的恢復耕種,需要人力支持,農具支持,種子支持,還有灌水問題……”

葉儒說了一大堆,都是困難,讓牧景頭腦昏昏的。

“看來春耕的問題很大啊!”

牧景站起來,來回踱步,他尋思了很久,道:“你傳我一道命令,告訴整個漢中,各縣所有人,今年的春耕,某,明侯牧景,將會親自來主持!”

“主公……”

“任何問題,沒有比吃飯的問題更大!”牧景堅決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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