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荊州水寨。
數百戰船,八千荊州水師,沿江河而列陣,氣勢昂然,殺氣騰騰。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鄧龍高大魁梧的身軀站在樓船之巔,目眺遠方,看着那一座近在咫尺的城池,再看看天空已經偏西落下的太陽,心中一動,開口問道。
“回稟將軍,已是未時!”
“傳我軍令,進攻!”
鄧龍聞言,摘下令旗,直接丟下去。
“諾!”
十餘傳令兵各自撿起令旗,傳令而去。
“鄧將軍,不是說日落之後再進攻嗎?”傅巽在船艙之中聽到動靜,趕緊衝出來,低聲的責問。
“傅從事,請放心,我只是佯攻!”
鄧龍平靜的說道:“我相信你能說降他們,但是沒有兵鋒震懾,他們是不會心甘情願的爲我荊州效命的,我此去,乃是沿漢水而上,直入城中,但是不會登陸,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對會等到日落之後再攻城!”
傅巽聞言,想了想,鄧龍這樣做也說得過去,畢竟連他都沒有把握陳崖能絕對歸降,有荊州大軍震懾,反而能促使他迅速的走出決定。
“好吧!”
傅巽同意了,但是還是囑咐了一句:“鄧大人,吾等代表荊州而來,承諾如同主公親言,既然答應了他們,萬萬不可丟了荊州的信任,不然日後無人在信我荊州之言!”
“明白!”
鄧龍聳聳肩,他雖看不慣文人的拖拉,但是對於讀書人,他還是很尊重的。
荊州戰船,迎風而上,沿漢水北上,先越過護城河,然後直衝入城內河之中…………
……………………
……
縣衙。
陳崖的面容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着前方的青年,如此年輕,如此氣度,就算他想要不相信,恐怕也找不出理由。
“你是明侯?”
縣尉嚴青吞嚥了一口唾沫,那個屬於南陽的傳奇人物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讓他不敢相信。
牧氏風起南陽,以一介反賊而登朝廷之巔,執掌朝廷大權,事蹟早已經在南陽傳遍,多少南陽英豪以此爲榮,以此目標,希望能走向和他們一樣的道路。
而相對於昔日的大漢相國牧山,如今的明侯牧景更是一尊讓人不得不敬佩的少年英豪。
當初牧山戰死關中,多少人認爲牧景是活不下來的,但是這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卻憑藉着強大的實力,撕裂了關中重圍,硬生生的殺出來了一條血路。
今歲年方十七,執掌漢中九縣和南陽三分之一的江山,當之無愧的一方諸侯,與天下梟雄並肩。
如此少年,卻非世家出身,豈不能讓無數寒門出身的英豪引以爲傲。
“如假包換!”
牧景平靜面容之下,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冷笑,眸子盯着縣令陳崖:“陳縣令,聽說你想要歸順荊州,所以本侯親自來送你一程,如何?”
陳崖聞言,拳頭猛然之間握緊,渾身顫慄。
千算萬算,算不到牧軍會南下。
若是他早知道牧軍會南下,他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更算不到,在漢中的明侯牧景會出現在山都。
“崖,拜見明侯大人!”
陳崖到底是一方縣令,他沉得住氣,並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跪地求饒,是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數,然後道:“真沒想到我小小的山都會勞煩明侯大人親自降臨!”
“我若不來,恐怕這山都就要易幟了!”牧景冷冷一笑,道:“我南陽的地方,可容不得荊州人插手!”
他踏上一步,目光如刀刃,盯着陳崖:“現在陳縣令準備擋我乎?”
“不敢!”
陳崖後退半步,搖搖頭。
他有自知之明,牧景既已經入城,他就沒有任何優勢,的確,他可以繼續召集城中青壯,與牧景魚死網破,可魚或許會死,網未必會破。
“嚴青,讓他們放下兵器!”陳崖沉聲的道。
“縣令大人?”
嚴青面容緊張,要知道明侯可是來問罪的,他們要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恐怕就連一絲生機都沒有了。
“明侯大人乃是千金之軀,即使他願意冒險,他麾下之將也不敢讓他冒險,他既敢入城,恐怕已經掌控的山都縣城,抵擋已是無謂的傷損,沒有必要!”
陳崖很冷靜,他搖搖頭,平靜的道:“放下兵器吧,明侯行事是有章法的,他不會濫殺無辜,我們也無需讓山都兒郎爲我們白白送死!”
“是!”
嚴青艱難的下令,縣衙之中約莫二百縣兵紛紛放下兵器。
“張石!”
“在!”
“收攏他們的兵器,派人把他們看管起來,另外城中的武庫糧庫全部拿下!”牧景吩咐。
“諾!”
張石立刻率領部將去幹活。
陳崖嚴青,還有縣衙十餘官吏,此時此刻皆下了牢獄。
縣兵牧景交給了開城門接應他的莫林看管,莫林本是軍侯,如今又有牧景撐腰,手中還有嫡系部曲,接管這千餘的縣兵,哪怕不能爲他提供戰鬥力,也不需要耗費第五營的兵力。
牧景盤坐在縣衙的大堂之上,先手已下,接下來就是和荊州軍的決戰,他有兩營將近六千的將士,但是荊州軍有八千,兵力之上,他不佔優勢。
但是他拿下了縣城,卻有了一個先手衝四的機會。
他開始縈繞全城,有條不紊的開始佈置全城。
“主公,朔方營到了!”
張石來報。
“很好,命令牛蓋,給他一個時辰的時間,接手全城的防禦!“
“諾!”
張石領命而去。
牧景在等,現在先手已經下,就等着日落之後,荊州軍的到來,屆時必是一場血戰。
在等待之中,他讓人把陳崖提上來了。
陳崖有些披頭散髮的被兩個將士帶上來,已不見剛纔那一股縣令的風采,不過風骨還在,脊樑骨一直挺的筆直,一張臉龐也不見驚懼。
“陳縣令,如果今天我不來,你是不是要開城歸降荊州?”牧景在安靜的喝茶,大戰之前,總需要心中有一份寧靜,他看着陳崖,平靜的詢問。
“是!”
陳崖已爲階下囚,但是他卻顯得很平靜,並沒有呈現戰戰兢兢的狀態,很直接也很坦誠的回答了牧景的問題。
“爲什麼?”
牧景笑眯眯的問。
“山都縣羸弱,經不起任何的戰爭!”
陳崖回答簡潔。
“讀書人不是應該講究忠孝禮儀嗎?”牧景再問。
“忠?”
陳崖擡頭,目光栩栩,凝視着牧景:“山都該忠於何人?當初劉勁提拔了我爲山都縣令,理所當讓,我是應該忠於,明侯府對嗎?”
牧景無言,還真回答不出他這個問題。
“若論儒學,我輩讀書子弟,應該忠於朝廷的,可朝廷現在早已經管不了我們了,我們山都本屬南陽,忠於南陽太守府,理所當然,可南陽兵敗,卻把我們拋棄了!”
陳崖淡淡的聲音有無盡的悲涼,亂世之中,山都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唯隨波逐流而已:“荊州軍來了,我三封密函北上,求南鄉出兵,但是皆然沒有回聲,我山都,唯自保而已!”
“或許你沒做錯!”
牧景站起來,看着大堂外面:“但是你小看本侯了,是本侯的地盤,寸步不讓,是本侯的東西,誰也奪不走,你選擇了荊州,無奈也,但是在你心中,未嘗不是認爲荊州勢大,我牧景只是是喪家之犬而已,今日我讓你看看,即使荊州有稱雄的水軍,也奈何不了我牧景!”
“報!”
這時候外面一聲傳令兵的聲音響起。
“傳!”
“主公,荊州水軍進城了!”傳令兵俯首,拱手稟報:“中郎將大人與荊州水軍短兵交接,折損戰船四艘,如今退避向北,荊州戰艦窮追猛打!”
“來的這麼快?”
牧景眯眼,他猛然的擡頭,看了一眼陳崖,道:“看來你沒說錯啊,現在日落還沒有結束,荊州軍已經進攻了,他們也沒打算守信啊!”
陳崖面容有些難看,看來還是自己太天真了,無論是明侯府,還是荊州,都不是自己的一個小小的山都縣令能應付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