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整座樊城好像沒有任何的聲音,無盡的黑暗在籠罩。
“季公,保重!”
大堂上,文聘轉身離去,他終究下了決定,不僅僅是爲了他自己,也是爲了荊州,樊城已經守不住,他必須要提前返回襄陽,集合兵力,佈置襄陽防線。
“季公,你不走,我不走!”
張虎身軀如鐵塔,站在旁側,菱角分明的臉龐上顯露一抹堅決。
“延之,老夫已是必死之人,在荊州修養,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的過這個寒冬臘月,如此奔波勞碌,其實早已油盡燈枯,就算沒有樊城這一戰,我也活不了幾日了!”
龐季擡頭,看了一眼張虎,輕聲的道:“你是打算要給我陪葬嗎?”
張虎和陳生雖爲書生,也算是讀書人,但是出身寒門,只有啓蒙老師,連一個正經八百的老師都沒有,他們的字,都是龐季當年取的。
一個名爲延之,一個名爲宏之。
“或許樊城能守得住!”
張虎聞言,心中一突,龐季的身體情況,他也知道,但是不甘心:“只要守住樊城,我立刻護送季公返回襄陽養兵!”
“延之,你自己相信你自己這句話嗎?”龐季淡然一笑,反問他。
張虎頓時沉默了。
這話他自己都不敢去相信,又如何能說的服其他人,樊城失守,那已經事實,只是早晚而已。
“走吧,和文聘一起走!”
龐季幽幽的道:“不管如何,你救了文聘是事實,日後在荊州,你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季公,你恨陳生嗎?“
張虎突然問。
不是陳生,這一仗不會敗的這麼慘烈,就算有所損失,但是起碼還有機會保得住樊城,可就因爲一個陳生,讓他們所有的戰略部署都出了問題,大敗而歸,損兵折將。
算盡了戰場,他甚至連敗將都算到了,怎麼收拾殘局,他也有把握,可是終究沒想到出了一個陳生,陳生反水,放開了清水口,讓張遼的水軍長驅直入,此乃一敗,第二敗,不僅僅折損了荊州軍,還帶走江夏營二千將士,三敗,敗了軍心,陳生算是高級將領,主將之一,如今投敵,影響力過甚,軍心自然不穩。
“恨?”
龐季聞言,卻搖搖頭:“他只是做了他自己的選擇,亂世之中,羣雄並起,明主求賢臣,英才擇英主,他沒做錯,而且荊州對不起他,他這樣做,也理所當然的,只是沒想到,他能在老夫面前都能把情緒藏的這麼好,讓老夫都看走眼了,倒是讓老夫有些刮目相看!”
他器重張虎甚於陳生。
可倒是沒想到陳生藏得這麼深。
他頓了頓,又說:“而且在情誼上來說,陳宏之還是不夠狠,清水口之上,他把你們都放了,壞的可是整個牧軍的戰略意圖,不然單單此一戰,我們荊州兵馬就全軍覆沒了,他投誠所立下的功勞,或許因爲這一放,功不保過,都保不住他的命!”
“有這麼嚴重?”
張虎一頓。
“如果你是牧軍主將,你自己說,會有什麼想法呢?”龐季輕聲的道。
“如果是我……”
張虎想了想,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牧軍主帥,眼看鴨子煮熟了卻突然飛了,始作俑者,他恐怕會一怒之下,直接幹掉。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張虎強硬心腸起來:“他死了也是活該,但是若活着,日後戰場上,我必取他之性命!”
“死,估計是死不了,牧軍不會因爲樊城一戰,就熄滅了戰意,他們的目的是取襄陽,他們必然會樹立一個榜樣,投誠者,高官厚祿,但是日後會不會被重用,那就難說了,你們兄弟或許還真有一天會對壘戰場!”
龐季目光深幽,聲音輕柔,道:“那也是以後的事情,現在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了,是你和文聘一起走,一旦樊城失守,襄陽就麻煩了,多一份兵力,多一份力量,我也不是爲了你,更多的是爲了荊州!”
“季公?”
張虎還是不可走:“我不想走!”
“走!”龐季冷喝一聲,他氣息微弱,精氣神都在這一喝之中。
“季公保重!”
張虎知道龐季是堅決,頓時有些含淚而鳴,轉身離開。
…………
……
天亮了。
城外的擂鼓響起來了,一聲響亮過一聲,如同重重大浪,想要把樊城一下子給覆蓋進去了。
“攻!”
周倉昨夜捱了二十軍棍,卻看起來什麼事情都沒有,一馬當先,率先衝鋒,護城河上戰船鋪路,一下子衝到了城門之下,直接進攻南城。
“攻!”
“攻!”
暴熊軍前赴後繼的衝鋒。
城中雖有阻擋,但是進攻的很順利,甚至不用其他攻城器械,單單只是雲梯,就已經越過了這一道城牆,迅速的入城。
但是入城之後,卻遭遇了一些麻煩。
ωωω★ тt kдn★ C○
“全民皆兵?”
周倉看着大街小巷堆積起來了簡易工事,再看看那些手握鋤頭鐮刀的普通百姓,面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了。
“中郎將,怎麼辦?”
裴元紹問:“殺過去嗎?”
“你去殺?”周倉給了他一個白癡的眼神。
“我下不了手!”
裴元紹如實的說道。
“怎麼回事?”
黃忠率領主力在後,也緊接着入城,當他看到周倉的兵馬停頓了,獨自上前,頓時詢問。
周倉苦笑,對着前面說到:“將軍,他們都是普通百姓!”
“荊州軍居有如此號召力?”
黃忠一看,面色陰沉起來了。
“不是荊州軍!”
戲志才也跟着上來了,搖搖頭:“是龐季,他乃荊州大儒,以他的身份,說出來的話,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無疑乃是聖意,而且我們的確是進攻的一方,是侵略者,他們有如此反應,不足爲奇!”
“難道他以爲這樣,就能擋得住我們嗎?”
黃忠拳頭握緊。
“不是擋住,是纏住!”
戲志才說:“剛剛斥候發現,荊州軍突圍了,已經出了郊外,正在向着襄陽的方向而去,張遼在城外,倒是可以指揮戰船順流而下,但是沒有陸地上的兵馬配合,也是攔不住他們的!”
“龐季!”
黃忠乃是南陽人,豈能不聞龐家大尚書的名諱,曾經有多敬仰,如今就有多憤怒,因爲一個龐季,可讓他們牧軍損了不少兵力。
如今有被堵在這裡,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漢升將軍,樊城我們是取了,龐季這麼做,無非就是希望能給文聘他們爭取時間脫離樊城而已,由他們去吧!”戲志才說道:“上城牆,圍而不攻,不用幾日,他們自然退去!”
“好!”
黃忠無奈的應下來,強殺過去倒是可以,但是難道要屠城嗎,這事情他們還是做不出來的,而且現在勝局一定,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留下文聘而已。
“哪裡是什麼地方?”
突然,城中一處的上空之上,濃煙滾滾。
“是縣衙!”
有人叫出來了。
“好一個龐季!”戲志才站在城牆上,目光看着前方,突然把事情都想明白了,輕聲的道:“死了還擺我們一道,他這一死,這樊城百姓可就要民情洶涌了,我們想要壓住樊城,需要更大的精力,而且日後一旦沒有了力量鎮壓,必遭反噬!”
“你說龐季自焚了!”
黃忠楞了一下,一切的憤怒都消失了,有些哀傷,這個荊州的大儒,他說到底還是敬仰的。
“他既然選擇了掩護,自當走不出這樊城了,走不出去,又不想成爲我們的俘虜,那他只剩下一條路,死!”戲志才解析:“自焚而是,保住了是他大儒的名聲,也是他的臉面!”
“爲了荊州,他拼上了自己的性命?”
黃忠有些無法理解。
“他本來命不久矣!”陳生站在兩人旁邊,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幽幽的說了一句:“病痛纏身,或許死,對他來說,纔是解脫!”
說着,他俯首而下:“黃將軍,戲司馬,陳生妄請,希望能給他收屍!”
“去吧!”
黃忠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