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臨邑谷城東阿下起了小雨。
陶謙的麾下大將曹豹與袁術的麾下大將張勳,正在谷城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這一戰袁術本人沒有來,因爲按照約定,他與陶謙將瓜分兗州和豫州,所以進攻曹操,其實是在幫陶謙打工,袁術當然不會下死力氣。
不過張勳目前是袁術手下排名第一的大將,派出他來,其實也能夠看出袁術對於這次進攻曹操的重視。
因爲按照他們的戰略方針,消滅了曹操之後,陶謙就迅速佔領了兗州。
這個時候孫堅就變得孤立無援,四面八方都被包圍了起來,袁術就可以聯合陶謙輕易消滅孫堅,此時他再騰出手搞定劉表和陳溫,則豫州揚州荊州全部到手。
到那個時候,江北江南地區就盡歸袁術所有,而河南地區,就歸屬了陶謙,這樣按照實力比較,二人都會一躍成爲比肩王芬劉備的大諸侯。
不得不說,袁術陶謙的想法還是很不錯,但想法好歸好,實際操作起來,還是得看雙方手段,畢竟人家也不傻子任你宰割。
一開始陶謙和袁術是想速戰速決,儘快把東郡拿下,然後對陳留濟陰陳國樑國等兗州豫州腹地進行合圍。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們纔剛打下臨邑和谷城,就下起了連綿春雨。
不過這也算是在他們預料之中吧。
畢竟春天和夏天是多雨季節,而且雨量也不是很大,就是早春的朦朧細雨而已。若不是怕士兵淋了雨,加上春風邪氣入侵,引發傷寒的話,他們已經繼續下令進攻了。
既然早有預料,陶謙自然也早有準備,他之前就準備了一些蓑衣和避雨的工具,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目前陶謙本人就在魯國,親自來督促蓑衣糧草等戰略物資儘快運往前線。
陶謙很清楚自己已經老了,要想在自己死之前,爲兩個兒子打下一份可以站得住腳的基業,就必須要趁着自己還沒徹底老去。
看過《三國演義》的都以爲陶謙就是個老實人,然而真瞭解他才應該清楚,陶謙早年在幽州打過鮮卑,後來跟着皇甫嵩打過西羌,接着又隨張溫平定過涼州,絕對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物。
可惜年齡大是硬傷,不然的話,這亂世之中,必然會給他留下一個響亮的名字,絕不僅僅像歷史裡記載的那樣,只是劉備生命中一個贈予他徐州的過客而已。
那邊陶謙源源不斷地把戰略物資運到了前線之後,曹豹就找來張勳商量,趁着現在已經有了蓑衣,是不是要儘快進兵繼續前進。
谷城府邸裡,張勳正在認真考慮曹豹的意見,想了許久,搖搖頭說道:“不行,你們有蓑衣,我們可沒有,我還是得去向我家將軍請示一下才行。”
曹豹不悅道:“《孫子》言:兵貴神速。現在我們突然發動襲擊,正好打曹操一個措手不及,怎麼能因爲一點小雨而延遲不進呢?”
張勳不像曹豹那樣出身于徐州士族,自然不懂什麼《孫子兵法》,但他對袁術還算忠誠,堅持說道:“這雨天出兵會是什麼結果你應該比我知道,現在各地到處都有瘟疫發生,你是想讓我軍也得病嗎?”
被張勳這麼一說,曹豹倒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畢竟陶謙只給自己的軍隊準備了蓑衣,讓人家下雨天跟着自己行動,確實沒什麼道理,猶豫片刻,便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等兩日,若兩日之後,雨停了,就一同進攻,若未停,你留守此地,我們去打。”
“這還像句話。”
張勳同意了。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春雨連綿,有時候往往一下就是十幾天,哪那麼快雨過天晴?
但曹豹也沒辦法,作爲徐州第一大將,他被陶謙給予厚望,要求他速戰速決,儘快拿下曹操,吞併整個兗州。
要是一直在此地耽擱,旁邊就是劉備虎視眈眈的大軍,他可沒有把握對抗得了如狼似虎的青州兵。
小雨連下數日,一直沒有停過的跡象,曹豹不得已,便決定自己率領大軍啓程出發。
而幾乎是在曹豹準備南下進攻東阿的時候,遠在司隸的河南尹。
初春的午後,凜冽朔風之中,同樣有一隊人馬在塵煙漫起的土道上艱難行進。
有詩云,二月春風似剪刀,春天雖然萬物生根發芽,但春冬交替之時,溫度還沒有上來,手裡的鐵器像冰一樣冷,特別是夜晚的時候,能夠凍死人。
趙雲騎在馬上,從這山望去那山,山坡上盡是枯黃深綠景色,黃色的是泥土,綠色的是植被,在春日暖陽下頑強地生長着。偶爾也會有一團幾點的零星紅色,就如稚童的信手塗鴉一樣,扎眼地點綴在漫山的青綠之中。
春暖花開,只是如今的時代並不是全球變暖的後世。所以二月份的氣候還是十分寒冷,初生的野花纔剛剛綻放,就被凌厲的寒風吹掉了花瓣,獨留殘存的骨朵,依舊在風中搖曳飄擺。
兩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新鄭縣。
天空灰濛濛的,大團大吞灰褐色的烏雲在北風的推動下,緩緩地漫過山頂,翻翻滾滾地向南邊壓過來。
大野澤一帶還只是下小雨,新鄭卻下起了暴雨。
之前說過,洛陽屬於盆地結構,位於季風氣候區,雨熱同期,春夏高溫多雨,因此這一對人馬,幾乎行走在泥濘之中。
但軍情緊急,所有人也顧不得那麼多。
羅顥,沒有字,小名平安,常山真定人,趙雲的同鄉好友。
因爲沒有字,所以他軍中人都叫他羅平安。
他不是一個胖子,而是一個壯碩的男人,年約三十左右,比趙雲大一點,兩人騎馬同行,眺望着遠方遼闊的大地。
“前面就到潁川境了。”
羅平安穿梭蓑衣瞭望,當年陳暮曾經在新鄭邂逅了曹操,現在他們準備從新鄭出發進攻潁川。
“嗯。”
趙雲點點頭,問部將李蘭道:“從此地直取陽翟有多遠?”
李蘭就是潁川人,立即說道:“百里。”
陽翟,後世名爲禹州,此時爲豫州潁川郡治所。離新鄭縣約四十公里,在漢時約爲百里。
“傳令,繼續前進!”
趙雲大聲下令。
現在是下午四五點鐘,雖然冒雨前進,但他們都有蓑衣,因此一夜急行百里,六個時辰之內,第二日清晨即可到陽翟城下。
部將韓浩說道:“將軍,大雨泥濘,又恐洧水穎水暴漲,不如等雨停後再進攻?”
趙雲說道:“我們繞道新鄭,就是爲了最大距離靠近陽翟,迅速將潁川拿下,威脅汝南。如果耽擱太久,必然讓敵人防備,應當冒雨前進,明日我們就在陽翟城內休整!”
“唯!”
韓浩拗不過他,只能聽令,去給全軍五千將士傳達軍令。
現在洛陽的兵馬也不多,白波軍十幾萬人淘汰了大半去屯田去了,防備冀州的力量只有五萬人左右。
但正因爲經過淘汰和精挑細選,剩下的都是精銳骨幹,因此雨天行軍完全支撐得住。
關羽把攻打潁川的任務交給趙雲,就是看重了趙雲的沉穩能幹。
而鍾繇則制定了這一套奇襲潁川的計劃,特意沒有從洛陽南面的少室山方向進攻潁川,而是繞道新鄭,就是因爲新鄭離潁川的治所陽翟更近!
東漢河內郡與潁川郡的關係,有些像太極魚,互相纏繞在一起。
其中少室山附近的陽城縣,就相當於潁川的頭部,北面是洛陽,東面是新鄭。而新鄭則是河南尹的頭部,西面是陽城,南面是陽翟。
不去打陽城,就是怕打草驚蛇。鍾繇大膽地制定了斬首行動,直接派兵馬從新鄭奇襲陽翟,儘快解決潁川。
當下,在趙雲的強行軍下,諸多將士開始繼續前進。在渡過洧水的時候還好,因爲洧水是一條小河,當初陳暮和曹操渡河的時候,最淺的地方只到腳踝,哪怕現在漲水,也沒有沒到腰部。
過穎水就麻煩,穎水是一條中等河流,又是大雨天氣,水流湍急。哪怕是最淺的地方,也過了人的胸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洪水沖走。
最後趙雲選擇用繩索,由自己先去河對岸,在兩岸之間的樹上捆綁了數條繩索,橫在河中央,形成穩定扶手。
當下士兵們摸索着這些繩子,依次開始渡河。
但即便如此,無情的河水還是給予了他們損失,有時候一個大浪拍過來,士兵沒抓穩,輕易就能捲走人的生命。
等所有人過河之後,清點人手,有十多人被河流捲走,永遠消失在了渾濁的浪濤裡。
趙雲顧不得爲損失的兵馬傷心,繼續選擇南下往陽翟而去。
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趙雲就已經到達了陽翟城外不足二里的一處山林之中。
沿途倒也有很多鄉,只是這種陰冷天氣,大雨滂沱,又是早上大概四五點鐘,水霧濃厚,不說伸手不見五指,單視野超過十米外,就徹底看不到人。
因此大軍一路行來,沒有驚動任何鄉野百姓,輕易讓他們靠近了過去。
“將軍,城上一個守軍都沒有,我們是等待他們自己開城門,還是殺上去?”
去查探情況的斥候回來向趙雲稟報情況。
趙雲看着衆將士說道:“等待敵人自己開門,很容易暴露。如果不能及時殺進去,會延誤戰機。這樣的天氣,敵人不會料到我們進攻,所以一定要主動出擊。”
羅平安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殺過去好了。”
“不行,人太多反而誤事。”
趙雲下達指令:“李蘭跟我帶着十多名斥候精銳一起上城牆,韓浩跟羅平安就率領大軍跟在身後,埋伏於城外,一旦我們打開城門,你們就立即過來!”
“唯!”
衆人聽令。
當下,趙雲就帶着李蘭和十多名斥候精銳靠近城牆而去。
來到陽翟城外,城上果然沒有人防守。
這種天氣,即便城上有士兵駐守,也大多躲在城樓或者城洞內睡大覺,沒有人會想到大雨天氣還有人會進攻。
十多名穿着棕色蓑衣的士兵訓練有素,紛紛拋出勾爪,利用三人協作開始攀登城牆。
後世部隊三人協作攀登高牆的高度一般是四米左右,陳暮其實已經在軍中將這一門戰術動作納入了精英訓練當中,像他們這樣的斥候,就相當於偵察連,只有最精銳的骨幹才能進入,已經學會了這門技巧。
但古代普通縣城的城牆高度還是相當高,一般在兩到三丈左右,雖然不像長安洛陽那麼喪心病狂到五六丈,可換算下來,普通縣城的高度一般在4.特別陽翟還是潁川的治所,高度大概在5米多,所以靠三人協作還是很難攀登上去,只能藉助鉤索這樣的工具。
從這裡就能體現出訓練小股精銳部隊的作用, 這些斥候已經相當於特種兵。
趙雲身先士卒,第一個攀上了城牆。
跳到了城牆上,左右四下查看,城牆上別說人,就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再看下面的城門洞內,本來城門洞內是應該有人值守的,可同樣沒有人在,只有一個老卒在洞內右壁的城門洞石室裡呼呼大睡。
陽翟的防守果然十分鬆散。
看到這一幕,趙雲就已經心中大定,招呼李蘭等陸陸續續上來的斥候跟着他下了城牆,走入了城門洞裡。
咔嚓一聲,在大雨噪音的掩護下,城門緩緩被推開。
早在城外埋伏的大軍在韓浩羅平安等裨將偏將的招呼下,悄無聲息地進入了陽翟城裡。
遠處的街道隱藏於黑暗之中,大雨瀰漫,霧氣濃度很高,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潁川治所的陽翟城中,出現了一批不速之客。